萧极离开之后好一会儿,秋句才真正放松下来。
澡盆子里的水冰凉透骨,他放松下来之后,连着打了好几个冷颤,这才颤颤巍巍从澡盆子里站起来,拎着被侵湿的衣服,艰难爬出澡盆子。
这身衣服肯定是不能再穿,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难受不说,这些华丽轻盈的织物也并不适合在这个落后的部落使用。
当秋句看见萧极挂在旁边的几套衣服后,他十分后悔,以前在天上摸鱼的时候也应当摸得认真一些,不该让自己的部落如此落后才是。
若是部落不这么落后,他就算没有丝绸可以穿,也能够找到棉质常服,不至于满目都只有粗麻衣服。
且这人还是部落的祭司,都只有这样低劣品质的衣服,让他这个出生就存在于神界的神二代如何能接受?
再不能接受,也只有这些衣服能穿,他哆哆嗦嗦地脱下自己身上湿透的衣服,挑挑捡捡选了一套看起来最干净整洁的粗麻衣裳穿上,又捡了旁边一块麻布轻轻擦拭头发。
他一边为了粗麻在身上磨蹭的微痛感而皱眉,一边想着往后应当怎么办。
天界是肯定要联系的,但是什么时候能回去呢?
自己跌落凡间可并非意外,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想着,秋句便闭上眼睛,用意念联系天界。
折腾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动静。
这已经说不上是失望了,因为确实有些意料之中。
那往后应该怎么办呢?
是继续留在这个部落,还是离开这个部落去其他地方。
可其他地方是其他神者在管辖,秋句不知道自己应该信任谁。
毕竟他落入凡间并非意外。
他心中是怀疑自己兄长的,却也没有证据,这事还真说不定是谁做的。
去其他神者管辖的地方并不安全,或许联系天界还会被阻止。
联系不到天界,那就只能留在自己所管辖的这一方土地,日子苦是苦了些,却也能保住命。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黑黄的粗麻映衬得他的手腕、脚腕更加白皙,说是粉雕玉琢也不为过。
他心中却也更加的凄惨和酸楚,怎么就落得了如今这样的境地?
难道自己一味的忍让和躲避,仍旧无法满足那些人吗?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握拳在身侧捏的死紧。
此时的萧极跳完祭祀之舞,正在与天界沟通,但他明显能感觉到天神并没有在听他说话。
他抬头望天,眼中布满了浓浓的失望。
可越是失望,越是不甘心,他越是想要反抗,想要飞升天界,寻到这一方土地的神者,问问他,为何至他们的生命于不顾。
若是天神都不在意他们的性命,那他不会再侍奉天神,甚至会杀了这个天神,给这一方土地换来一个能让子民们吃饱饭的神者。
又一次失落而归,围观的人民愤然离去,他身边的老者却安慰他道:“这不是你的错,是神不眷顾这片土地,无论是谁成为祭司,结果都一样。”
萧极深深叹了口气。
道理他都懂,却无法平心静气地看待如今所发生的这些事。
他转头看着自己身边的老者,“师父,既然祭司已经不能够与神者沟通,也不能够给这片土地带来风调雨顺,为什么族里还保留这个位置?”
老祭司对萧极道:“你别总是怪神者,他也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吧。如今土地上的子民已经不再信任神者,每一次祭祀也不够虔诚,若是你也同样如此,神者又为何要为了这片土地费尽心思呢?”
他幽幽叹了口气,想到了另一件事。
“离下一次祭祀还有许很长时间,这些时日你应该更多的考虑娶妻之事,若是哪一日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或许就能明白神者与子民之间的关系。”
萧极神色瞬间变得讽刺。
在他们部落里,有些人甚至十几岁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和妻子。
可他已经年近三十,仍旧独身一人。
部落里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甚至也没有男子愿意与他结伴共度此生。
“娶妻的事师父你就不要为我担忧了,我这辈子恐怕也只能独身一人。”
他身边的老者深深叹了口气,与他一同回到他的住处,在离住处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两人看见萧极茅草屋门口蹲着一个身影。
老祭司年岁已大,可是那双眼睛却好使得很。
他一眼便看见坐在萧极茅草屋门口的那个人长得格外俊秀,甚至不像是他们部落的人。
“那人是谁?”老祭司的声音隐约有些颤抖。
萧极微蹙眉头,“今日从天上落下来的一个人,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老祭司心中一动,从腰侧的小包里摸出几块石头,蹲在地上便开始扔石头算卦。
不好的预感浮现在萧极心头,他总觉得事情即将脱离他的掌控。
果然,老祭司一阵摆弄,抬头双眼熠熠看着萧极,“我说你人高马大还是祭司,怎么就没有人对你心动?原来你小子的福气在后头呢。这是神给你送的媳妇呀!”
萧极是当真傻了,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是这样的发展势头。
他们的神不管子民死活,倒是关心他的个人婚配问题了?
随即他脸色一沉,当即怒道:“谁要他给我送什么媳妇,他若是能送我几年风调雨顺,让我日日跪地拜谢他我都愿意!”
老祭司挥了挥手道:“嗨呀,这全天下的部落,也不是只有我们一个部落如此艰难穷困,这都是天界的旨意,神者也不能独断。”
“这是神者看到了你对部落和对他的付出,知道你在部落里为他扛下了太多,所以才给你送来一个媳妇啊!”
萧极听了这话,脑子里闪现过秋句那张惊艳无比的脸,他耳根微微发红,瞬间转过头,冷着脸不愿再听师父说话。
什么送来的媳妇?神者真有这么好心,为何对这一方土地如此不在意?
离他们有些距离的秋句看见两人在远处交头接耳,失去了神力的他什么也听不见,更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两人走进之后,他才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粗麻衣裳。
这衣裳让他格外不自在。
他都能想象得到自己如今的狼狈模样。
直到萧极和那个老者走近,秋句看到老者脸上近乎于狂热的光,下意识后退一步,看了看脸色黑沉的消极,又看了看老者,轻咳一声先是对萧极说:“我衣服全都湿透了,借了你的衣服穿一下。”
然后他又对老者点头,“这位老先生中午好,我是来自一个遥远城池的逃命者,有缘来到这里,不知道此地的部落是否欢迎外来人?”
“当然欢迎。”
老祭司看着眼前的秋句更是满意得不得了。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他徒弟。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值得他的徒弟为此等了十年啊。
不过他还是询问了更多与秋句相关的事情,秋句将自己之前编造的那些内容编得更加完整。
无非就是一个极其优秀的舞者被城池的有钱人看上了,想要买回家玩弄,而他不安于命运,奋起抵抗,离开了城池,在路上遇到了一位勇者的相助,不知如何来到了这里。
相比起萧极来说,老祭司更相信他说的这些话,因为他算出来的那个卦象便显示,萧极的媳妇来自于一个不同凡响的地方,若天神下凡一般坠落人世间,这不就和现在站在自己面前这个人如出一辙吗?
老祭司不停点头,再一次表明自己的态度。
并且在这个过程中疯狂给萧极使眼色。
萧极的脸色却越来越黑。
直到老祭司离开之后,萧极看秋句哪哪都不顺眼。
纵然这个人美得动人心魄,但他萧极可是一个非常有定力的男子。
而且这人也只是皮相美,下地干活肯定是不行的。
两人回到萧极的破茅草屋里,分坐于石桌两侧。
秋句贵族一般的姿势十分端庄。萧极则是大剌剌坐下,叉着腿,可明明是那么不雅的姿势,他坐出来却潇洒至极。
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应当只能算是自己下臣民的人,秋句竟然会有些许恐惧。
或许是因为初次见面时,这人身上带着的杀气太重的缘故。
两人对视半晌,萧极终于开口,“你究竟想如何?”
秋句语态从容,“我想暂时借住在你们族里。”
萧极嗤笑一声,“我们族的人连自己都养不活,你留下是在这儿找死吗?”
这可骗不了秋句,虽然他是一个不称职的神者,但他每一次给自己的土地下雨那都是有算计的。
纵然有那么一两年会因为受灾颗粒无收,但无论是存粮还是捕猎,都能够保证领地里这些人的基本生存,只不过日子过不到多好罢了。
说是不管死活,总是饿死人,那都是谣言。
至于萧极此时的夸张,他也能理解,这应当是人类对于未来无知的恐慌。
此时人在屋檐下,就连神者也不得不低头,秋句轻咳一声,“我吃的也不多。”
萧极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他继续补充道:“我自己也能下地干活,进山打猎。”
消极嘴角的讥讽越发明显。
秋句觉得这人实在太小看自己。
他作为一个天神,难道在自己的领地还活不下去了?
等到他回归天界,他一定要将这个祭司召到天界,好好教训教训他。
作为自己的祭司,他怎么能够对神者如此没有信心。
而且神者也有神者自己的困难,也有神者自己的无奈。
他已经尽力在保护这一方土地上的人民了。
秋句实在是气累,最后紧紧捏着手,十分强势对萧极说:“反正我是不会走的,你今天若是把我赶出去了,无异于将我送上死路。”
萧极眉头皱得死紧。
他并不是一个残暴的人。
在没有搞清楚秋句的身份之前,若是因为自己害死了他,他也会自责一辈子。
恰好在此时,老祭司去而复返,他手里还抱着一张厚厚的兽皮。
他家兽皮塞入秋句手里:“你刚来这里,这张兽皮给你夜里睡觉用,别看如今天气已暖和,夜里也是冷得很,既然已经来了,就安心住下,萧极这人面冷心热,久了你就知道他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值得托付。”
秋句觉得这人说话怪怪的,什么值得托付?
但他现在确实需要在这一方土地定居,便笑着感谢老祭司。
萧极看到这一幕,也知道一切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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