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旧历算已经入冬了,城区防护罩隐隐反着光,外有鹅毛雪片簌簌。
然而防护罩范围里的气温,永远是所谓“宜人”的26摄氏度。
“滴滴——”手腕上的息屏亮起,AI助手的虚拟形象弹出来:“检测到编号0608128距离评级时间截至少于48小时,请尽快进入游戏~”
温柔格式化的语调,公式公办的语气。
“祁亭~你知道吗,要不是抒情障碍,祁亭早就成为优秀人类了。”这回却带了丝人情味,仿佛是AI给予人类的怜悯。
祁亭面色如常,AI助手也习惯了她的沉默,自顾自在祁亭的手腕上绕来绕去。
倘若不是AI已经取代攻占了人类社会的运转枢纽,成为裁决的代名词,这个场面说不定看起来还会有些温馨。
“祁亭的演绎评分实在太低了,真的很浪费其他评级!”AI助手似乎数据冗余导致闲得发慌,也不管祁亭的沉默,自己在那又说又唱,转眼冷不溜看见前面的人类多了一些,又乖乖自己息屏了。
人类不欢迎AI。虽然这些AI助手是现在人类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祁亭的面部表情还是没有一丝波动。她的确有病,但她活的很好,至少在3090年之前,过的都很好。
前方的人类像蚂蚁一般攒动着。
祁亭手里拿着营养剂,思考该怎么找到最短的路径穿过人群。
“凭什么,我们需要休息!今天是新年!”一声爆喝撕开了骚乱的序幕,一个青年挥舞拳头,被同伴举起。他瘦削的不像样,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世纪前的遗物,古旧的眼镜和化纤衣物凭空让祁亭联想起了教育系统中的21世纪。
迸裂的附和声像潮水,一浪一浪的响起。
是起义派的游行。
祁亭看着他们充血发红的脸,不难猜出他们正处于愤怒和激动的情绪之中。这些人也许是真心为了人类的共同利益而抗议,也许仅仅为了缓和一天时间再进入游戏,但此刻,他们都义愤填膺,像一支支被填满的火药桶,准备点燃。
“那种东西才不会管你有没有节日要过。”祁亭身边的一位女性和她的同伴咬耳朵。或许是注意到有人在看她,女人敏锐的看向了祁亭,楞了几秒,发现对方漠然的格格不入后,颇有些嫌恶地小声嘀咕:“接受派—— 真是受不了。”
3090年AI事变后,人类迅速从150亿人口断档至40亿——AI筛选淘汰了大部分的人类,其中以50岁以上的老人与12岁以下的儿童为主。
AI不需要没有价值的人类。
存活下来的人类在几年中潜移默化划分成三个派别,起义派,中立派和接受派。
所谓接受派,就是指坦然接受了AI的管控的人类。用他们的话来说:反正都是在虚拟网络中生活,游戏里游戏外没区别。
难道不是吗?反正在脑机技术发达的现代,人类的一切都已经依赖于AI。
中立派不需多言,他们游走在中缘,挣扎求生。至于起义派…祁亭望向面前纷杂的人群,抿了抿唇——这些人中,不出意外大部分都会被淘汰。
不过今天的确是旧历的新年,虽说如今的新年除了作为纪念意义的象征符号已经失去了实际价值。
回到房间,清瘦的少女快速解决了中餐,并颇为认真地用统一下发的清洁工具收拾了桌子——尽管食物并没有在桌上留下一丝痕迹。
AI助手在祁亭回到自己房间后就自己出来游荡,看着祁亭坐在餐桌前面无表情,又提醒一句:“祁亭要快点决定什么时候进入游戏世界哦。”
要么就今天吧。毕竟不被AI认可的人类只有一个下场:被销毁。
温柔的机械音从耳边响起:“玩家祁-祁-祁亭,游戏等级D级,已完成游戏数量,5个……”
忘了说,身为一个脑机结合评分低级的人类,祁亭贫穷的连睡眠舱保养也做不起。
跳过这些介绍,她找到任务领取的界面,只有一个任务是解锁状态。
“游戏名称:《育才中学》:
游戏简介‘你是育才中学的一名高中生,明天就是区领导检查的日程。’
游戏玩家:祁亭。”
祁亭心中一沉,是角色扮演类型的游戏,游戏简介还……这么短。
如果AI助手此时在的话,可能也已经鬼哭狼嚎起来了——这游戏祁亭最高等级不会超过C级。
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进入游戏。
脑细胞似乎被抽取榨干再重新塑型,极致的黑暗和寂静在几秒钟就足以使一个正常的人类感到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痛苦。虽说人类可以选择用药物辅助进入游戏,但还是那句话——贫穷的人只能承受痛苦。
但话又说回来:好在祁亭不正常。
嗡鸣声过后,祁亭进入了游戏世界里。
阳光刺眼。
祁亭眯起眼睛,辨认出自己站在操场上,身边的同学统一穿着面料粗糙的制服,站的昏昏沉沉。
整个操场被曝晒在阳光下,跑道胶质的颗粒似乎被解构稀释,均匀密布于空气之中-并不是什么好文的味道。老式的广播将领导沙哑的破锣嗓失真的转播进每个学生的耳朵:
“严整纪律,你们是学校的脸面!”
“明天区领导的莅临,不容许出现任何差错!”
就这几句口号,被重复来重复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机械音,泥泞着在学生的大脑里滑进滑出。
祁亭的发丝粘住额头,汗液滑落进眼珠,她忍不住摇了摇头,企图将汗液甩开。
一声厉喝炸起:“祁亭!让你动了吗?!”
一瞬间闷热凝滞的空气好像终于重新流动起来,死寂的学生们像被注入灵魂的提线木偶,参杂着恶意与幸灾乐祸的眼神滑动汇集到祁亭身上。
祁亭有些疑惑:她读出来了感激的情绪。
一个枯槁的男教师,气急败坏地跳着脚走到祁亭面前:“连最基本的你都做不好!你还能做什么!”他的肺部拼命呼吸,整个人战栗着,脸上确实毫不掩饰的扭曲兴奋:“你是自找的!自找的!”
“早训结束,你给我关禁闭!”
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男教师皱巴巴的脸,肌肉抽搐着露出神经质的笑容。他简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紧紧捏着手里的教案,踱步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祁亭触发了剧情,漫长无比的早训在祁亭遭到惩罚后居然很快就结束了。
……祁亭开始思考这是不是游戏必须触发的剧情。
如果是的话,她一定从一开始就违纪。
早训结束,广播通知让学生回到教室。方阵开始缓慢移动,如同温顺的羊群。
祁亭则被领着前往所谓的禁闭室,一路穿过学生,被前后左右或带着窥探或带着好奇的眼神包裹。这理应是一个尴尬而窘迫的场景,但祁亭不是别人,她目中无人,她眼里只有自己。
终于有一个学生忍不住小声开口:“祁亭,怎么每次都是你关禁闭呀?”
语气里只有明晃晃庆幸以及幸灾乐祸。
祁亭心中一动,终于舍得分一个眼神给说话的学生:寸头,个子不高,油脂和胡茬在那张长期伏案读书导致僵硬迷茫的脸上显得格外明显。
好丑。
这是个很客观的评价,并没有参杂祁亭的个人喜好厌恶,所以她仍然能够心平气和的男生对视。
不知道是不是这份心平气和刺痛了男生,他突然就嘶吼起来,伸出手想要掐住祁亭的脖子。
然而在那绝望的拳头还没有碰到祁亭的时候,被班主任筋骨嶙峋的双手,带着渴望得死死攥住。
“何浩,祁亭!违反校规第28条同学之间互尊互爱的规定,关禁闭!关禁闭!”
祁亭有些不悦: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何浩原本涨的红紫的脸一下子灰败下去,嘴唇嗫嚅着却没敢发出声音。前后判若两人,仿佛刚才只是被魔鬼上身。
关禁闭的后果这么严重?
按照目前的规则来看,学生的一个小而又小的举动都可能引起禁闭的惩罚,但如果关禁闭的后果真的很严重,奖惩系统将会失去平衡。
不过来不及让祁亭继续思考下去了——阴冷的走廊面前,男教师停下脚步:他们该进入禁闭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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