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辆救护车赶来时，发现伤者又多了一个。
鸣笛声久久不绝。
这最后一个伤者倒摊在驾驶座上，车门摇摇欲坠，他的血液绵绵不断。
血肉模糊，只能模模糊糊的看清他的脸。
轮胎四处逃逸，有的滚到路边草地上，有的横躺在路中间，有的在即将滚进公司前被人一脚制止。
裤兜里的手机传来振动声。
“喂，谢呈？”男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从兜里掏出手机。
不同于警服的私服上，靠近胸口的位置绣着一个突兀至极的小黄鸟。
一只特别胖的小黄鸟，胖的都分不清它的眼睛在哪里，更别说它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脚。
他是跟着警车过来的，但此刻完全脱离了警队的调查行动。
“是的，这个人好像是顾安的堂弟。”
“你们派谁来？”他的嗓音低沉沙哑。
轰的一声，他身后的天空电闪雷鸣，铅灰色瞳孔随之一颤。
安静的听着对方的话，他沉默一会儿：“嗯。”
“喂——！那边的你在打什么电话，要走了！”一名警员在远处喊到。
男人单手收了手机快步赶上解释：“打了120，刚刚公司西北门发生了一场车祸。”
“又有事情啊，真是的。”
“怎么？”男人钻进车内，关上门。
“我偷偷跟你说，这公司有点邪门，明明报警的时候就是普通的案件，有人耐不住生活压力上吊自杀……”
“然而不仅有上吊的，还有很多人因不知名原因昏迷。”
“结果蹦出一个保洁阿姨说一些天谴神罚报应之类神神叨叨的话，都怀疑她是不是因为受到过度刺激才这样。”
男人沉思：“可能。”
“不过现在这些人都打包送走了，看上面怎么办了，毕竟不关我们这些虾兵蟹将的事。”警员摆摆手。
男人赞同：“确实。”
“话说哥们你怎么出警还不穿工作服的？胆子这么大不怕被批啊？”
男人随便想了一个答案回应：“衣服洗了没有能穿的。”
这么扯的答案让警员深感理解：“真惨啊，怪不得你不穿。”
在所有人离开后，整座公司大楼被封锁，乌云密布，黑暗笼罩，大雨倾盆而下。
雨幕之中有个人偷偷穿越警戒线，目标明确的来到吸烟室。
“哈哈，顾平你可真是恨惨了我呢，连个全尸也没给我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低下身子，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地上的那摊快要干涸的液体。
瞥了旁边的男人，他不满道：“哪像某人，就轻微的磕碰了一下脑袋，真是偏心呐。”
“别废话，赶紧看看哪里有你的残骸，除非你想彻底消失。”男人拧眉，表情阴郁的看着他有些变态的行为。
“……别想命令我，小贱人。”收了嘴角的笑意，这个身影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出了吸烟室。
……
“你终于醒了。”
声音斯斯文文的。
他艰难的睁开眼。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在旁边，那张俊雅的脸貌似有点眼熟。
“感觉脑袋还疼吗？疼的话，眨一次眼，不疼就眨两次。”
哪来的傻子。
顾平直接闭眼。
蔡子鹤见自己新的任务对象又安详的闭上眼，边悠悠找了个凳子翘着二郎腿坐了上去，边打趣道：“我的小祖宗你可千万别睡过去后就不再醒了……”
嘴上套着呼吸机的顾平有点想骂人。
想要堵塞双耳，架不住这具身体的孱弱，稍微一丁点动作就痛的失了控制权。
“谭半卓是吧，听说你是闯了红灯把自己撞个半死的，驾照是去年寒假刚拿的吧。”
“恭喜你，这才半年不到就要回炉重造了。”
谭半卓？
顾平拧着眉思索这又是哪一号人物。
好像是——堂弟。
——在顾安顾平某年生日那天，请了些朋友和亲戚过来。
“看到了没，那个小孩。”
“怎么了？”
“他就是小顾平哦。”
“他不是谭半卓吗？怎么叫这个外号？”
“因为他虽然只是顾安顾平的堂弟，但简直和顾平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比顾安还像。性格孤僻阴郁，学习差，爹不疼娘不爱。”
那个人语气轻蔑。
坐在角落沙发上的顾平听到这般闲言碎语，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小顾平”。
前额黑色头发遮挡大半张脸，站在姑妈后面畏畏缩缩的。
“喂，小顾平！”
那个孩子被吓的一颤……
所以这是寄生到他的身上了吗。
蔡子鹤失望：“欸？这怎么还没聊几句就又晕过去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男人轻手捏脚进来，手里还带着一份文件袋。
“他刚刚醒了？”
“嗯，不过又睡过去了。”
“那你安静点。”
“我当然知道，你是医生还是我是。”
男人：……
他将整理好的文件放到蔡子鹤身旁的桌子上，冷着脸离开了。
思绪起起伏伏，梦境千变万化。
“哇，是个男孩啊！恭喜恭喜。”
“男孩？男孩有什么用，他们顾家要的是养女而不是养子……真的是白白浪费一次机会。”
啊，啊啊……
刚出生的谭半卓什么也不懂只觉得周遭叽叽喳喳。
“你能不能好好学习，别学你堂哥顾平，就不能学学顾安吗？而且整天畏畏缩缩的带出去的显得丢脸。”男人怒气冲冲。
我，我有好好学的。
手指无意识拧着自己的衣摆，谭半卓想要辩解。
“算了，给你送补习班去，如果还不行就退了都不想在你身上花冤枉钱，我们每天赚钱很辛苦的，能不能体谅一下我们。”
好。
但是，我真的很努力了。
谭半卓弱弱点头。
“谭同学，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啊，这个用导数，嗯……
谭半卓站起开始支支吾吾的回答。
“算了算了，你站到后面去别挡着人家认真听课，就知道你回答不出来，来来你回答……啊，回答的真好，大家给掌声！大家都像他学习哦！”
我，其实我也会的……
谭半卓听着这些掌声，感觉这些声音刺耳的像打在自己的脸上一样。
“怎么就这么点分？！我们花这么多钱给你送私立学校上小学初中，现在又给你补课，你都不会好好听吗？你知道吗你们老师都跟我说你上课都在睡觉，做作业也乱做，不会做就用手机搜题，重来不会向老师询问！那我们给你报补习班干嘛？给你催眠睡觉的吗？”
不是的，我认真写的，我没有睡觉。
“好了，以后你的成绩学习我不会再过问，补习班也不用上了，我晚上就给你退了。”
欣喜的拿着好不容易提高了排名的模拟考成绩单的谭半卓，默默收回了手。
“什么事，工作忙着呢，你个躺着吃白饭的别没事来找我。”
我，我的高考成绩出来了。
谭半卓在心里说。
但是对方直接挂了电话。
夜里谭半卓默默擦着眼泪给自己填高考志愿报名表。
“半卓考上了什么大学啊？”
“……”完全不知道对方高考情况的男人哑然，冷脸看着谭半卓，“跟阿姨说啊，懂不懂礼貌，赶紧回答！”
西，城医学院。
“啊，半卓是要当医生吗？和我们家顾安一样呢，以后一定是个好医生吧。”贵妇温柔的说。
“哪里哪里，连个一本都不是的学校，怎么能跟您家安安比，连毕不毕的了业都不知道。”男人一脸赔笑。
我，能，能毕业的。
“又干嘛？”
想考驾照。
“就你这种学习能力，能考的出来？我是不会给你浪费钱，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谭半卓晚上在网上搜索兼职，这次他没有掉眼泪。
历经了无数挫折，他边攒钱边努力学习，终于成功攒到钱学好车考得了自己的驾照，也拿到专业第一的好成绩。
一切都是顺顺利利的。
他也仿佛看到了前途的光明，他抬着头向前生活。
直到，他被同学举报虐待学校里的动物。
尖锐的叫声，残缺的身体，以及破碎的灵魂。
照片、录音、视频，人证物证具在，所有的一切都在指认他。
血淋淋的，腹部，是，他自己的。
梗塞的，喉口，要溢出，些什么。
百口莫辩。
严重到涉及人品问题，被请来了父母。
父亲的暴打，母亲的怒骂。
他人的指指点点。
昂起的头颅再一次低了下去。
在这天气阴沉的下午，他看着窗外逐渐聚拢在一起的乌云。
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大手捏紧，紧到让他喘不过气。
他冲出办公室，拿着自己的驾驶证，偷抢了父亲的车。
满脑子都是要逃离这一切，他开着车不知道来到了哪里。
刚开始谭半卓还遵守交规，红灯停绿灯行。
手机的持续振动声，不远处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以及快要跳出胸口心脏的搏动声。
要逃走，要逃走，要逃走。
逃的掉吗？
在他带着车冲出去的时候，右侧突然蹿出一辆车。
“究竟是可恨还是可怜呢？”
“或者。”
“二者兼有。”
蔡子鹤翻看着这份文件，上面记录了这几天调查的关于谭半卓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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