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羽毛颜色非常漂亮的仙八色鸫在迁徙过程中停留铁壁山树林补充食物，因此引来无数摄影爱好者前去拍摄。与生态摄影不同，一些摄影爱好者为了可以拍出好看的照片，采取了违背自然的人为干预手段———”
沈归心在显示屏上按了一下，将收音机关闭，切了一首英文歌。
“How could I forget that day. It’s burned into my memory. And it won’t ever leave. ”
齐齐哈尔的天空常常是湛蓝色的，阳光下大片的成熟稻田和柳树叶将整座城都染成了金黄色。
她行驶在这条没有人的马路上，大路两旁是排排红彤的枫叶。
沈归心降下车窗，将胳膊搭在窗上，仍由疾风钻进车内，那是一份不需要任何点缀的洒脱，和不在意世俗繁华的孤傲。
只是多伦多遍地枫树，她在那里生活了七八年，沿途穿过加拿大九百多公里的枫叶大道，早就不稀奇这般美景。
碰巧诗怀芷的电话打了过来，沈归心按下接听键。
“喂？”
谁知刚接听对方骂骂咧咧的声音就从电话中传来：“喂你个大头！你这丫头还知道回来啊？回来也不联系我，还一个人跑去齐齐哈尔了？”
“你这么快就知道了，看来我爸妈这嘴巴也不怎么言啊。”沈归心笑着道：“毕竟没有人家国家的国籍，总归得回来的嘛。”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开玩笑。”诗怀芷无奈叹了口气：“不过你在多伦多待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沈归心笑着：“这不是你被家里催婚，我得回来娶你呀。”
电话那头的人当即笑骂一句：“我谢谢你。”
谈笑间，诗怀芷看着电脑屏幕里现实的帖子内容，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那是外网为爱鸟人士开设的一个网站。
一个叫做【Yuli】的加拿大IP的网友发布了一个帖子，标题是——
【鸟类摄影师到底爱的鸟，还是那张有鸟的照片？】
照片中一只红嘴蓝鹊停在一根枝杆上，在细枝上挂了一串像是果子的东西，而不远处站着一个拿着摄像机的女生。
别人可能认不出来，但是诗怀芷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女生就是沈归心。
这条帖子的热度很高，在互联网上发酵的也很快。
国外的新闻媒体和社会公众号都纷纷转播此事，甚至吸引了很多圈外人的眼球。
【网友A】：我相信诱拍的人也一定是喜欢鸟儿的，但是真正的喜欢应该是不打扰，这种人为干涉是对鸟儿和大自然的亵渎。
【网友B】：竟然真的有人为了一张漂亮的照片不考虑鸟儿的感受，触碰文明道德的底线。
【网友C】：话说真的没有人认出来照片里的人就是去年国际摄影大赛的获奖者Heart吗？
【网友D】：我刚刚对比了照片，真的是Heart！好可惜啊……我原本挺喜欢她的获奖作品的，没想到她竟然也会对小鸟用诱拍这种手段，希望大赛委员会可以收回她的称号和奖项。
诗怀芷滑动着界面，帖子的评论里出现了各种国家的语言，清一色全都是指责的口吻。
她简直要被气死了。
这个社会到底是怎么了，仅凭贴主的这一张照片就可以为一个人定下无须有的罪行吗？况且照片中沈归心并没有做拍摄的动作，她只是手捧着相机，目光在看停在树干上的红嘴蓝鹊而已，原来只靠一张照片，就可以给一个人扣下这么大的帽子。
诗怀芷和沈归心五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她知道沈归心是绝对不会是会因为一张美丽的照片而做出伤害小鸟的事情的。
“阿芷？你能听见吗？”
沈归心唤了她好几声，诗怀芷一直都没有回应。
“我能听见。”
沈归心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被我的求婚吓到了。”
“你娶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诗怀芷停顿了一下，问道：“沈归心，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吗？”
“当然是呀，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那如果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和我说。”诗怀芷说：“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只会站在你这边。”
沿着公路一直向前开，沈归心接近公路出口的位置，瞥见一个老人将自行车倒置着放，似乎是在修理哪个部分，地上还放了一袋水果。
沈归心笑笑：“我知道了。我在开车，先不说了。”
“早说你在开车，我就不说这么多了。行，那我先挂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沈归心将车子开过去，降下车窗问：“大爷，需要帮忙不？”
本来是好心问问，谁知人家根本不领情，转头就对着她骂道：“你这小姑娘，是不是想讹我钱？我和你说，门都没有！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的，你赶紧走！”
得，好心喂了狗。
于是沈归心升上车窗，扬长而去。
但是没过一会儿，她又折返回来。
见她下了车，大爷骂骂咧咧道：“诶你这小姑娘听不懂话是不是？我没叫你帮忙。”
“您得庆幸，得亏是遇见我了，不记仇。要遇上别人，说不定您今天不仅兜里的养老金得飘走，还可能天黑都回不了家。”
沈归心性子一向直来直去，说话又太过于直白，任谁听了这一番话都不好受。
大爷听完暴跳如雷：“诶你这姑娘会不会说话啊，咒我呢这是。”
但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大爷也没有再抗拒。
帮他把自行车搬进后备箱后，沈归心朝驾驶座走去，扇了扇周围的空气：“对了大爷，您身上烟味有点浓，我有点介意，可能得麻烦您坐在后座了。”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娇生惯养，一点烟味都闻不了。”大爷嘀咕两句，抱着水果上了后座。
沈归心踩下踩下油门：“就是说啊，所以您以后还是少抽点烟。”
行驶期间，大爷死死盯着显示屏上的导航，生怕那条路拐错了，一路上还问了好几遍“你真的不收我钱？”
沈归心无奈的笑道:”您放心，真不收，一分钱都不会问您要的。”
得到了对方的肯定，大爷这才放下心来：“小姑娘，我看你这车牌，你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嗯，我从京北城来的。”
“自己开车过来的啊？”
“是呀。”沈归心笑着，透过后视镜看了大爷一眼：“我厉害吧。”
“那可不得了，京北城离这儿得有一千多公里吧，你自己来的吗？”大爷问。
沈归心想了想：“不是，还有一个朋友。”
“两个小姑娘？”
沈归心笑了笑，没有回答。
把大爷成功送到小镇的市集，原本以为不会收到这位毒舌大爷的一句感谢。
谁知大爷在临走前，给了她好几个苹果和橙子，还特地叮嘱了两句，说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还是得多注意，不要随便载陌生人，不安全。
直到大爷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沈归心倾身从副驾驶前的手套箱拿出一本便签本，牛皮色的封面上写着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功德本。
随即写下——送嘴硬心软的老爷爷去市集，功德 1。
其实沈归心的字并不算好看，很潦草，除了她自己应该也没有人能看得懂究竟写的是什么了。
眼看天色快暗下去了，沈归心将便签本塞回原位，导航输入了原本打算去的摄影展的地址，结果不输不知道，一输吓一跳。
我勒个老天奶啊。
这偏远小市集竟然距离市区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沈归心喃喃着，行驶到马路上：“早知道这样，就给大爷送修车店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停止入馆前赶上。”
毕竟今天是摄影展的最后一天，下一次就得等明年了。
但是想到什么，她又扯了个笑：“算了，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道路两排的枫树在夕阳下显尽光芒，沈归心行驶在公路上，却无意瞥见一个场景。
红霞满天，远方群鹤与落霞齐飞，排云直上。
早就听说齐齐哈尔以鹤为名，很久之前就想来这座城看看，可如今真正见识到这般惊艳的风景，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将车子开到路边停下，沈归心拿上相机，穿过枫叶林找了一处角度较好的位置。
正当她打算记录下这鹤鸟群飞的美景时。
旁边的丛林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咔擦”的一声，一枝树干被踩断，原本沈归心只以为应该是有人或者什么动物在里面走动，并不想多管闲事。
可再次举起相机时，却听见一声微弱的“Ko-Ko-Ko”的鸟叫声。
她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不是鹤鸟的叫声吗？可是这里怎么会有丹顶鹤？
意识到不对劲，沈归心走了两步，朝声源处看过去。
是一只小丹顶鹤，还有一个穿着驼色大衣的男人。
由于男人是背对着的，再加上距离有一点远的原因，沈归心没办法看清他的容貌。可是直觉告诉她，这个人鬼鬼祟祟在这里，指定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她轻轻抬起步子向前走，尽管已经格外小心，但毕竟走在树叶上，多少都会发出点声音，好在对方注意力集中，并没有发现有人靠近。
凭借多年来在野外拍摄的伪装经验，沈归心在一处比较高的丛中蹲下，整个人埋在里面，不易被发现，再将镜头从枝叶中探出，对准了这个男人。
就在男人将小丹顶鹤翅膀掰开的一瞬间，伴随着“咔擦”一声，沈归心下意识大喊。
“偷鸟贼！看镜头！”
男人被这忽如其来的叫喊吓到，猛然转身。
谁知隐藏在丛中的相机忘了关闪光灯，他下意识抬手遮挡了眼睛，身后的小鹤显然也被吓到，惊叫一声。
男人皱着眉，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受惊的小鹤啄了屁股。
碰巧这一幕被沈归心拍下来。
正当她端详着照片里的人怎么这么眼熟时，男人清冽的声音响起。
“喂。”
沈归心抬起头，撞上了男人焦黑的目光。
男人眉头紧锁，也不知道是因为闪光灯惊扰到了小鹤导致屁股被无辜啄了一下，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不知道拍摄鸟类的时候要关闭闪光灯，防止鸟类受惊吗？”
也是这时，沈归心认出了眼前这个“偷鸟贼”。
难怪会觉得他眼熟。
这不是她那个不辞而别的负心汉前男友，李鹤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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