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食时候，鸟儿盘旋叽喳。
孟五老爷的船阁外搭了支长长的竹竿，竿上站了七八只绿羽黄毛的鹦哥儿，这会儿正吵叫着挣食。
阁外有小厮回说
“阿郎，秦家又派人来了，等在前面的渡口呢。”
船板上站了个身材瘦高穿宝蓝圆领袍的青年，闻言他头都没回，只是啧了声，不耐烦道“怎么又来了？”
此人正是孟家五老爷孟显珍。
他方才刚刚得知六娘身子不适不来用饭了，安排好医侍以后他也不急着催厨上的晚食了，就出来逗逗他讨来的鹦哥儿。
那小厮吞吞吐吐。
“呃......这次不是秦司马，是秦家的扬州本宗，扬州刺史秦诘派来的人。”
“扬州刺史？”
孟显珍喂食的手顿了顿，半天后才想起来这是个何方人也。
从长安出发前四兄曾跟他说过。
当年在通州二嫂嫂生下两位侄女时伤了身子，自己养活不了两个，当时这位秦刺史还只是个小司功参军，他的夫人白氏是个心软之人，主动做了侄女的乳母，帮着二嫂嫂带两个侄女。
后来通州大乱，二嫂嫂拖着病体只能勉力先带走出生就体弱的五娘，只好求白氏将六娘带离通州，过后必有重谢。
可世事难料，二嫂嫂一伙人逃走的方向没遇到残兵。
可秦家却遇到了。
更难料的是，白氏死守与二嫂嫂的约定，拼去一条性命护住了六娘。
但秦诘是个不着调的，白氏去后，他竟然在逃难的路上就抬了心爱的小妾做正头夫人。
这位新夫人王氏比秦诘，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乃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她不知脑子里哪根筋没搭对，听闻六娘是云麾将军的孩子后竟将六娘扔给了要去寒州任职的旁支秦司马一家。
当时的寒州较之中原更为混乱，六娘果不其然在去寒州的路上丢了。
丢了这许多年竟就在秦司马的眼皮子底下，还是在青楼。
这事论到底，秦家对孟家有恩也有过。
恩又多在去了的白夫人身上，与秦家关系不大。
二哥信上也表明了意思，无论恩过，六娘找回来他就再不追究，两家以后只当没有来往过。
可这秦家偏就不依不饶的。
月前是秦司马几次上门道歉，如今好不容易离了寒州，又换上扬州的秦刺史了。
“又说什么了？”
孟显珍现在对秦家已经是十成十的厌恶了。
“说......”小厮有些说不出口。
“吞吞吐吐什么，有话说话，磨磨唧唧的。”孟显珍斥道。
“秦家说，咱们六娘子怎么说也吃过秦夫人的奶，难道不该听他们一句，给个上门说话的机会？怎么就这样忘恩负义，断了两家的情分。”
小厮声音越说越低。
这话是真的没皮没脸又粗俗难看，真是不怕惹人笑话。
如果此时是孟三老爷站在这儿是该羞得满面通红，抄起袖子用那些之乎者也破口大骂了。
可孟显珍不一样。
他是孟老太爷爱妾之子，又是老来子，少时不是习文的材料，又舍不得送去军中历练，就只管着孟家的庶务了。
他常年与商户人打交道，什么浑话没听过。
就这，跟‘您吃了吗’差不多。
因此，他半点没起波澜，反倒笑着啐道“呸，这秦家还真是不要脸皮的，让他们滚。”
二哥不追究秦家的不是已经是仁慈，还想着讨好处。
怎么那么没皮没脸呢。
孟显珍挥挥手让小厮下去，只小厮还没走出几步，他又喊道“哎等等，你去请一趟韦家大郎，就说我请他吃鱼，”
小厮应是走了。
孟显珍放下鸟食盒，低头从船阁侧门处进来。
自言自语“他昨日说岭州有种红嘴蓝羽的鹦哥儿来着，我得讨教讨教......”
*
入夜亥时，月照银江。
晚食时候季姜没有胃口，她喝过药后一直睡到了现在，如今正被毓娘拉起来摁着喝粥。
“再放点细糖吧，这粥没什么味道呢。”季姜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小小一个包得像个白白的软粽子。
“那婢子这次多放些？”
“嗯嗯。”
宝帘放糖的手刚收回来，依着她的话，抬手又要往碗里放糖。
映采正从外面进来，赶紧阻了她道。
“六娘子正是换牙的时候，哪里能吃这么多细糖，这粥并非没有味道，不过是娘子病的久了喝药太多，嘴里没什么味罢了，过两日身子好起来就好了。”
映采说着拿走了宝帘手上的细糖罐子“可不能食这么多糖，不然生了牙虫，小娘子要遭罪的。”
季姜笑道“映采你年岁不大却颇有几分毓娘的风采了。”
这絮叨劲儿，一模一样。
映采有些脸红，小声道“毓姐姐可是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非我等能及。”
说到谢夫人，一路上倒都没有人特意与季姜讲过这位母亲。
季姜张张嘴，待要询问就听外面乍起一阵喧闹。
“外面怎么了？”
季姜看向窗外。
船板上，一伙小厮围着孟显珍和韦大郎君，好不容易才将两个醉得不省人事的人拉开，两个小厮搀着韦大郎君往他的船阁走。
孟显珍追出来，醉喊道“庭华兄，你还没画完呢，怎么走了，天都还没亮呢，这就去太学院啊？”
韦庭华也显然醉得不轻，边往回走边摆手“再不去就晚了，夫子该罚书了，耽误不得。”
“长兄，你......别说了，”
韦馥从船阁出来扶人，还没靠近就被酒味熏得捂住了口鼻。
“三妹妹，这个时辰了妹妹怎么还在，还是早去祖母院子里请安才好......”韦庭华说着踉踉跄跄往那边走过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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