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姜和与山扶鹤,那确实是天生的冤家对头。
平颐王夫妇与山家相识多年,连居所也相邻。
他俩算来是货真价实的发小,娘胎里面就得称一声世交。
山家落难后,山扶鹤便被平颐王夫妇带在身边了几年,直到他们离京,这才又托付旁人。
所以这两人是真住过同一屋檐下的青梅竹马。
但有的青梅竹马,情愫暗生、两小无嫌猜,有的青梅竹马,情如亲兄妹,相互帮扶照料,还有一种青梅竹马,便是姜和与山扶鹤这种——
小时候动手动大了动口,出了事先揭发的就是对面,对方想要的东西不管怎么样也要到自己手里,谁吃瘪另一个心情舒畅三日。
这是真冤家。
大一些后,起码知道要体面,明明一个冷肃一个明艳,一碰面就完蛋,不管什么话题、什么场合,都不影响这两人对着干,包括但不仅限于十八般口头战争。
包括前些日子的宫宴。
姜和已经记不清到底为什么与山扶鹤对呛,但还记得两人往对方心窝子戳的时候,阴差阳错提起来了边关。
山扶鹤向来装模作样。
他嗓音冷清,人又淡漠,这样看过去根本不知他在说什么混账话。
“郡主聪慧,怎么还要向某讨教?我那里粗陋,实在容不得郡主这尊大佛。”
他本只想提姜和上次被迫捏着鼻子过来跟他学习,但却阴差阳错踩了女孩子的痛处。
无他,爹娘不在身边而已。
姜和父母镇守边关多年,燕京偌大一个平颐王府,只有姜和与下人居住,说是尊荣盛宠,与质子也无异。
少年一出口就知道歧义,但不等他说话,对面的人便冷笑起来。
她实在漂亮,连嗔怒都如此灼眼。
“是,姜和本事小,去不了那些广阔天地,你了不得,你怎么不查清当年山……”
“真真!胡说些什么,吃醉酒了吗!”
然后她就被淑妃打断了。
素来宠她的淑妃头一次变了神情,厉声喝斥姜和口无遮拦,让她认错道歉。
但怀黎郡主是什么人。
若骨肉加起来九十斤沉,那八十九斤一摸都是反骨,她又动了怒,怎么可能愿意道歉?
所以罚跪。
又正好赶上淋了场雨。
十六岁的姜和病得昏沉,恰好逢上二十四岁的姜和阴差阳错回到此处。
姜和收回思绪。
八年前的口舌,她本不该记这么清。
但经历了后面太多诡谲算计、无数次反刍回忆之后,她才警觉,这是她最后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因而说的什么,有谁,乃至那日潮湿迷蒙的水汽,都鲜明扑在面上。
历历在目。
仅因为旁人说了句就生恼,实在是孩子气。
姜和自觉已是大人,朝着一言难尽的露生颔首。
“就这么说。”
露生:……
她咬牙应是。
露生带着姜汤过来的时候,天已近傍晚。
正值秋日,此时风大,外面鲜少有人。
但声音倒是不少。
比如年轻官员的咳嗽声。
齐王拉着他们说了太久,以至于原本就湿透的衣物几乎都被体温熨干,好在终于有宗室瞧不下去,拽着他去尝尝方打猎来的鲜鹿肉,这才遣散了一众人。
都是念书出身,谁能撑得了这么折腾?
不少官员都受了凉,各自回了马车上更衣休息。
山扶鹤也不例外。
他此次出行带的人不多,此人又不让侍女近身,拿了备好的干净衣物换上,此时也不着急,披了件大氅,一点一点擦拭湿透了的发。
以及听他侍从又一声叹气。
“你肺有疾?”
侍从正深呼吸,酝酿他下一声叹气,骤然被打断,险些呛得死去活来。
“咳咳……咳!主子,您说什么呢!”
“看来是了。”
山扶鹤收回目光。
“案几下有药箱,里面应当有治这个的药。”
侍从险些被气个倒仰。
有时候真的不能怪郡主要与他吵架,他们家主子这个嘴,说好听些是一针见血、字字珠玑,说不好听些……算了,这是给他发俸禄的,不能说。
山扶鹤没说话,只是示意他在听。
“既然想问郡主现在如何,为什么不过去瞧瞧?就算您不过去,派个人过去问问也是好的啊,何必……”
何必绕这么一大圈周折?
山扶鹤最不爱热闹,他话都不多说,更别提与齐王在那里坐半下午这种事——那些文官是无权无势,这位是世家出身的真少爷,哪里用得着这般?
马车里只点了一盏灯烛。
烛火幽微,映照出坐在案几旁少年人的好相貌。
唇薄且淡,白氅与面容同色,本瞧着是个冰魂雪魄的好看病秧子,偏生眉与眼珠都生得漆黑,在长且窄的眼尾打落一小片阴影,似墨笔勾勒的弧痕。
黑白鲜明。
像砚中融不开的坚冰。
坚冰终于撩起了眼皮。
警告似的瞥了他家嘴碎还操心的侍从一眼。
但侍从装瞎。
侍从仍然在努力伸张自己的意愿。
“郡主都半月不出门了!连淑妃与梁王殿下也没见,想来是真病得不轻。”
他苦口婆心,“燕京就这么大,咱们怎么都避不开的,既然都有错,为什么不去探望一下?”
那位记仇得很,又是被自己最亲的姨母罚跪,怎么可能后面不使绊子!
倒不如现在说个好话,怀黎郡主最吃软不吃硬……
山扶鹤绞头发的动作顿了顿。
“还没好呢。”
“到时候又是鸡飞狗……嗯?”
少年将绢布放下。
他指尖尚且有淋漓水痕。
“我说她还没好,我去才是添堵。”
“若是没好,这便是雪上加霜,若是好了,你瞧她的口气,自然会来报复我,现在既然没来——”
“小、小山大人在吗?”
两人一并看向马车外。
“奴婢是怀黎郡主身边的侍女,受郡主之命前来……”
山扶鹤垂眼轻哂。
“来了。”
不得不说,死对头真的是对彼此最熟悉的人。
在露生将汤端出来的时候,侍从还在震惊,山扶鹤便已经垂眼去拿银针。
毫不遮掩,坦坦荡荡,肩背还挺得笔直。
好一派君子端方。
露生:……
露生:“这姜汤是石嬷嬷煮的,腌了糖,不难喝。”
山扶鹤还在烛火下确认银针颜色。
“多谢。”
他斯文道,“某也就是一观。”
找补都不听,那你这不还是觉得我们主子下毒了吗!
露生神情一言难尽。
但还是任由他检查仔细,放下银针的时候,才行了个礼。
“主子让我跟您说,这汤没毒,她也没放别的东西,您既然淋了雨,还是喝些驱寒的暖身才好。”
山扶鹤默了一瞬。
他抬起手,指了指额角。
“你家主子还好?”
给让她生病的罪魁祸首煮姜汤,还关心死对头,这是彻底烧坏脑子了吗?
侍从:“大人!”
他看起来恨不得飞过来堵住山扶鹤的嘴。
露生也有点哽住。
但还是一板一眼行礼回答。
“多谢小山大人关心,前两日身体已经好了,只是怕染了病气,不敢上门拜访,以及,殿下还有两句话想和您说——”
山扶鹤抬起眼。
但对面的侍女却不敢再抬首,声音都紧张。
“她说您年纪比她大了许多,她应当尊敬才是,不该和您有口角,如今……”
露生的声音越来越小。
“已经,已经诚心悔过了。”
“我这还不是给他台阶下?”
一刻钟前,姜和振振有词。
“他大我三岁,怎么就不算大了?不让着我也就算了,连我生病这半个月都不知道来瞧我,连个果盒都不知道拿,算什么年长!”
“我都送姜汤了!”
露生:……
石嬷嬷:……
真是白震惊她转性。
“你这么说就是了。”
姜和瞧见露生为难的样子,没忍住还是笑了。
“那人说话难听,但他不会为难你的,放心吧,不放心就将我的暗卫带三个走,抓个山扶鹤回来都够用了。”
虽然是安抚露生的话,但前半句却是姜和的真心话。
她微微出神。
若山扶鹤不能相信,那话本子的后半段,姜和还真是再找不出一个更能让她相信的。
且若是她突然转性,好声好气与山扶鹤说什么,那人心思深沉,必然一口也不会碰,只有这样,他才知道姜和只是休战时再来一句挑衅。
但这就没必要与露生解释了。
女孩子冲露生摆摆手,示意她去喊暗卫。
主子发话,露生不能不说。
她硬着头皮讲完,慌乱地行了个礼。
“主子也不是……不是别的意思!想来,想来还是见面再说清,毕竟奴婢这样传话容易错,万一就是奴婢愚钝呢!”
山扶鹤:……
年轻人默了两息。
“我记得郡主之前评判某刻板无趣、铁石心肠,后来是虚情假意。”
他收敛了下神情。
“如今十九,虚岁也不到冠礼,判词便换成了年长吗?”
露生看起来头快低到地下去了。
但对面的人似乎真的只是询问。
“没事。”
指尖在瓷碗上摩挲。
那确实是好看的一双手。
骨节分明,皮肤且白,常常让人恍惚觉得如玉雕琢。
但在灯下细看,才能发觉隐蜷于上的青筋。
以及轻而易举便落于掌心的碗。
“多谢姜汤,你且回去照料你主子吧。”
张牙舞爪的……
年轻人轻哂。
看来是好了。
首发三章!
差不多就这口,嘴欠伪君子和一身反骨大美人,对不起实在是一直不满意所以一直在改,我的问题给各位道歉
男主嘴特别欠,和上一本贺子还不一样(够了酸青木永远年轻永远喜欢挑战自我),但问题不大,男人都会变成猫变成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
不是特别适合男主控或者女主控阅读,放飞自我xp大放送,回忆杀比例估计还是不低。
大概包含:高岭之花暗自变态、为爱发大疯、小学鸡谈恋爱以及各种贴贴……如果喜欢我们继续!
谢谢观阅,评论区都会掉落小红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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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姜汤(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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