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愕然地问道:“师尊,你们这是……做什么?”
褚子昕:“荀先小哥……咳,那叛徒的事呢,已经让其余各派和咱们彻底翻脸了,所以,不听他们的也没什么吧?关在哪儿不是一样啊,你又不会跑,回去院子里舒舒服服躺着不好吗。”
“可确实是我,放走了他。”褚子衿看着昔日同门信任的目光,心中又温暖又自责。
六长老道:“可我后来听说,是那逆徒骗了你,师兄,你当时也和他彻底决裂了吧?”
一提到这个,褚子衿就想到荀先最后狠厉阴鸷的眼。
二长老叹一口气,转开话题:“我们这次来,是因为子佩说有要事向大家交代,是和你从前走火入魔有关。”
这些年,众人一直对这件事闭口不谈,褚子佩更是一提准要变脸。
但他谁也没告诉,那天之所以让他讳莫如深,不单是因为褚子衿走火入魔后下手凶狠,更是因为他自己犯下的错。
而他如今打算说出来,是因为荀先入魔让整个仙门陷入分裂的危机,他再隐瞒,也没什么用了。
况且,褚子衿也确实……足够惨了。
当然,来之前他已经得到了师尊的承诺,不论说什么,都会被酌情原谅。
于是在他挣扎的目光里,众人听到了经年尘封的真相。
“那日我不是碰巧路过,而是故意去抱寒洞打断你。因为我知道,你闭关就是为了早日拿到含霜。”
“因我妒你,且我并不觉得我不如你,便想着越拖延时间,越有可能得到含霜。”
说到此处,几个长老脸上俱是惊诧,就连褚子衿也没想到,他忏悔了这么多年,背后竟是这样的缘由。
然而褚子佩接着说下去的事更让几人震惊。
他像是陷入了当日的恐惧中,仍旧有些后怕。
“但我没想到你身上……居然有……魔息。”
褚子昕结巴着问:“魔魔魔魔息?”
“而且是十分强大的魔息。那力量自你体内散出,似有灵智,不但攻击了我,还残留在我体内。虽然它不可控制,但却能增进修为,我这些年修为突飞猛进,也与此有关。不过,毕竟是不属于灵体的魔息,我为了压制它的反噬,也不得不总是闭关静修。”
褚子衿愕然地看着他。
“当我发现这股魔息一直想回到你身边之后,便尽量避免和你交手。”褚子佩扯了扯嘴角,这次却不像在嘲讽别人,而是在嘲笑他自己:“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我把它还给你。”
褚子佩说完,一掌打向褚子衿。
二长老:“!”
褚子佩:“等你恢复了,真真正正和我打一场。这次我要亲眼看你仰视我。”
……
这些年来残缺不稳的灵力好像被重新修补了起来,褚子衿也断断续续地回忆起了从前。
他幼时确实是个高傲的小孩。
他被二长老从山下捡回来的当天,演武场的封灵石产生了共鸣。
于是掌门认定他就是师尊预言的那个孩子,决定将他收入北极仙门。
那时候仙门人还很少,掌门还没当甩手掌柜,而二长老也还只是刚封上长老之位。
于是二长老成了褚子衿的师父,并为他取名,子衿。
那之后,二长老几乎将全部心血放在了徒弟身上。那架势与其说是养徒弟,不如说是养儿子。
褚子衿小时候的性子并不像现在这么温和,相反,因为灵力高强,又被二长老捧在掌心,所以他心气儿很高,常常板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做出与年龄不符的高傲神情。
二长老嘴上不说,心里宝贝得不得了。
某年夏天,青桑掌门来北极仙门拜访,随行的一个小徒弟一直畏畏缩缩地偷看褚子衿。
当时这小徒弟的师兄在院子角落里欺负他,被褚子衿撞见了,便顺手教训了那师兄一顿。
从此以后,小徒弟对褚子衿崇拜至极,心生向往。
——这人就是后来的衡阳。
没想到他那句“好久不见”,竟然真的隔了这么久。
后来,到了褚子衿少年时期,仙门人渐渐多了起来。
褚子昕也是二长老某天下山捡回来的,可她成天调皮捣蛋,搅得二长老很是头疼。
褚子佩,褚子衿也想起来了,那个总是偷偷模仿他的小师弟——尽管表现得有些拙劣。
但褚子衿对此都不关心,他当时一心想要增进修为,因为师尊对他报了很大期望。
二十岁那年,掌门觉得是时候了,便将含霜等事告诉了几个关门弟子。
褚子衿知道自己可以替掌门解开百年谜题,于是走进抱寒洞,决定闭关修炼。
待到出关之时,含霜就会接纳他。
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最后,走火入魔,功亏一篑。
那之后他醒来,记忆残缺,修为受损,灵体大伤。
而师尊鬓边染霜,似乎一夜间苍老了许多。
师尊不再总是督促他功课,提醒他修炼,最常问的,是“最近身体如何?”最常说的,是“少喝凉茶。”
所以褚子衿放下了曾经的骄傲,他拿起书卷,从中找慰藉,并开始不怎么熟练地教导弟子们知识,希望能借此赎罪,能引他们走正道。
起初,他总是劝荀先,北极仙门不可私自动武——之所以有这个规定,便是因为他曾伤害同门,才让二长老制定下的。
当祭台第一次出现魔物,他见到荀先在抱寒洞时,第一次真正动了气——因为他曾在这里犯下大错。
他这个师尊,把能教的都教了,可他最小的,最喜爱的,最后一个徒弟,还是入了魔。
——而且是古往今来第一个进入魔族的人。
也许他确实不适合教书吧。
记忆就此戛然而止,褚子衿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站在绝境巅后山。
不对……这里和他记忆中的后山不太一样。
没有祭台,没有渡岸花树,而且站在山顶远眺,北海并不是一团被迷雾遮掩的无人生还之地。
相反,那里美得不似凡间。
海天一线,碧蓝晴空,金红的凤绕着云嬉戏,巨大的灯笼树在地平线上,连接起天地,红花纷纷扬扬撒了一片。
有一白衣人站在山巅,背对着褚子衿,拢袖而立。
风吹起他的袖袍,恍若马上要乘风而去,羽化登仙。
褚子衿心里升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悲凉,这情绪来得如此自然,简直像是深植在灵魂深处的念头。
白衣人转身,褚子衿看到了他的脸。
他不认识。
但却意外感到很熟悉。
白衣人眉目如画,温润如玉,见到褚子衿,轻轻笑了起来。
他的笑很温柔,像是一波碧水,荡在最寂静的山谷。
“你来了。”
……
另一边,在遥远的北海之上,荀先昏迷两日,终于醒来。
他睁开眼时,还以为自己尚在梦境里,一个他永远不会做的美梦。
——眼前实在是太美了。
苍穹和海洋绵延无尽,共是碧色,水天相接之初,云雾缭绕,泛着微茫。
整片天地澄净得就像是仙境。
荀先站起身,脚下随之荡出阵阵涟漪。他像是站在天上,又像是站在海上,碧蓝色模糊了天地的界限,让他分不清脚下是水还是云。
他摸了摸身上的伤,发现居然已经痊愈了——明明之前还命悬一线。
在这美到梦幻,一望无际的天地里,荀先转了一圈,远目眺望。
紧接着,他看到了一个更震撼的景象。
只见澄净的天地一角,有一处模糊的荒城影子,而在城外,有一棵树。
一颗巨大的,结满灯笼花的树。
树干灰白,花朵艳丽。那是魔族的渡岸花树。
鸿鹄化作的金凤便在那里盘旋飞舞,发出清丽婉转的啼叫。
荀先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不自觉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在闪烁着磷光的花树下,他见到了那日在北极仙门祭台遇到的老者。
老者依旧是那副形容枯槁,双眼浑浊的模样,他战战兢兢地对着荀先远远一鞠躬,道:“老奴恭候您多时了,尊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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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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