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得味楼那本手札,估计想着授业解惑的,所以黎爹写的时候特意注意了字迹工整。
而在家里面的,随性而为,既留着不少涂改,又有不少涂鸦。
容瑾看了眼黎未,觉得佩服至极。
“难为你发现这里写的是卤味了。”
黎未有点被逗笑了,他清了清喉咙,才没有笑出声来,但眉眼弯弯,足见此刻心情不错。
“我只能够勉强认出来一些字,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
容瑾的手指在字上移动,他默数,“首先一个好消息,我们知道了卤汤里有一十六味材料。”
算是个坏消息里的好消息了。
黎未挫败,塌下的肩膀很快就直了起来,“你说得对,这个是个好消息。”
容瑾莞尔,舌尖顶着盐津梅子一点点吸吮着里面的滋味,入口咸、酸,过后梅子的甜便显得更加浓郁而有滋味。
他提起笔,在纸上下了一味——梅子。
“我们试着调一个卤汤。”
黎未不懂调鼎之道,但父亲有专才、外祖家亦是经营着大酱园,所以对容瑾说的“试”他有着万般耐心去配合。
容瑾起了锅,用酱大骨为基底去调制这锅卤汤。
骨边肉最香,啃骨头会激发血脉里的原始满足,容瑾一直是这么想的,所以他的店里始终有一道经典菜——酱骨头。
用的不是筒子骨,而是棒骨的两段,带着点筋膜,煮的时候骨髓油进了汤里,卤汤又浸入了骨肉,吃着那叫一个香。
大骨头用葱姜料酒焯水去掉了多余的血水和腥味,锅中加少许底油把焯过水的骨头放进去微微煎一下捞出,底油用竹制的漏勺过一遍去掉了渣滓,随后加入了糖,这是炒糖色。
放水,放大骨头,放各种料。
修长的只有手指头上有一点点薄茧的属于读书人的手随性地捻着草果、桂皮、胡椒等等,他没有去弄个小称量重,仿佛随意地抓一把,不管是多是少就扔进了纱布中。
把纱布扎紧后扔进了汤里。
“酱给我。”
一直守在旁边的黎未把一壶酱送到了容瑾的手边。
东洲地处南方,甚少做豆酱、不吃蘸酱菜,但会拿麦酱做酱瓜,那种小个头的小瓜剖开后填入豆子、花生等等用细棉绳扎紧了埋进麦酱里,经过时间的发酵,拿出来吃就有独特的味道,是送粥送菜的好料。
当然,精加工一下,也可以炒个毛豆、黄豆、肉末之类的,便是一道菜了。
黎家的厨房里就有,酱瓜不是今天的主角,酱才是。
容瑾手上拿的这坛表面泛着油光的酱又叫做秋酱,豆粕和小麦经过风霜雨露终于在秋日里迎来了收获,吃起来咸、香、鲜,回口是微甜。
加入了卤汤里,卤汤的颜色瞬间就变了。
“留个人守着这口锅,用文火慢煮,把骨头的髓油煮进汤里。”
容瑾打了个哈欠,这身体单薄,稍微熬熬夜,脑袋就有些昏沉了。
他脚下踉跄,手下意识去扶灶台,却发现自己的胳臂被扶住了,他侧头就看到了黎未关切的目光,他笑了笑,“白天就能够尝尝,味道对不对。”
“你应该休息了。”
黎未见容瑾面露疲惫,眼皮子耷拉着只是勉强睁着,显得很脆弱,他的心没来由地狠狠疼了一下。
不愿意容瑾再劳神劳力,他强制性地拽着容瑾去休息。
明明这么高的一个人,拽起来那么轻松,黎未心里面不是滋味,他垂眸说:“你绝食一次就可以了,以后不允许再这么做。”
“嗯。”
容瑾任由黎未拽着自己,闭着眼睛,似个游魂一样。
大厨房旁的厢房里备有床、被,容瑾就被安置在里头,黎未让冬子好好看着他。
父亲也经常废寝忘食地研究美食,母亲怕他休息不好,就在厢房里备好了一切,让他随时能够合上眼睛休息。
黎未在床边站了会儿,于黯淡的烛光中看着这个昨天还是陌生人,今天就成了救命稻草的男人,心里面茫茫然的就和长了一大把杂草一样,说不清各种滋味。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掐灭烛火后退了出去。
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天空,弯月挂在枝头,有星星无数,是个晴好的天气,明日肯定是个大太阳。
黎叔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旁。
黎未揉了揉脸,他笑着说:“黎叔,店里发生这种事儿,肯定还会有后手,我虽然下了封口令,但我怕,明天得味楼老汤坏了的事情就传遍街巷了。”
“少爷,我刚才和老袁商量了下,要不要请余洲的季师傅出山帮忙为得味楼渡过难关,他和老爷年轻时便认识,交情颇深,有他坐镇,能够挽回一些得味楼的声名。”
“治标不治本,季伯伯不可能一直在得味楼,他从任上退了后回老家是颐养天年的,还是不打扰了。”
黎未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他又说:“更何况,季伯伯做的是北菜,并不一定受东洲食客的欢迎,于河道上南来北往的商客来此也是想吃南方菜的细致清雅。”
黎叔发现他的少爷想事情周到细致,渐渐褪去了以前的天真。
这于黎家于得味楼来说是好事,但这种被迫的成长,不是老爷、也不是他们这些老伙计愿意看到的啊。
一主一仆站在院中,星月之下,是淡淡的寂寥亦是努力的坚守。
“味道更香了。”
黎未看向了厨房的方向,忽然说。
黎叔抽了抽鼻子,“好像有点那么个意思了。”
他竟然觉得荒唐中有那么一点庆幸,难不成黎家的转机真的落在了赘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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