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盼儿说话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
叶扶摇这边新公司交接顺利，手头的工作渐渐分给了业务员管，空闲的时间多了起来。
看不见那长串的消息，她心里莫名有些空。
第三个寒假，她照常去接盼儿，不过这次是直接回海市的小家。好不容易养胖的孩子，才一个学期不见，又瘦了不少。也不知道那家人怎么养的。
没接回几天，叶扶摇就发现，这怨不得旁人。
这孩子学起来不要命，一天只睡五个多小时，吃饭也只是敷衍。
她翻过盼儿的成绩单，一直都很不错，上京市大部分学校都够。可盼儿说：“和京大录取线总是差几分，最高也只是擦边。”
盼儿从不和学校里其它人比，她说，自己已经享受了最好的资源，就该比别人强，强十倍、强百倍，更重要的是比自己强。
她想稳稳地考入京大。
其实这两年，她一直没想好要学什么专业，所以干脆就把学校当目标，只要能上最好的，哪个专业都可以。
叶扶摇只能四处打听更好的老师帮她补足短板，私下砸了不少钱。
林茜说：“你这个样子砸钱，已经能帮很多人了，完全没必要。”
叶扶摇只是答：“可她是我妹妹啊。”
临近过年，叶扶摇没像从前那样提前买好机票。
她试探着问：“机票一直抢不到，你一个小姑娘自己坐卧铺回去，我也不放心。要不这个年就跟着我过吧？还能多补补课。”
她承认，这话里有私心。
今年她依然不能回家，叶佳丽女士也不再执着于和女儿过，拒绝来海市，早早和舅舅们约好，一大家子团圆去了。
叶扶摇并不失落，她更希望母亲有自己的生活。从前她被母亲这个身份绑架了一样，付出太多太多，如今能放松些，她心里反而踏实。
刘姨也请假回家照顾孩子，这个年，她本来要一个人过的。
盼儿打电话回家，她其实和家里悄悄撒了谎，说是没买到回家的票不能回去过年了。
她兴冲冲告诉叶扶摇可以留下的消息，叶扶摇很高兴，当即拉着她去买年货。
腊月二十五，两人一起去超市买菜。
叶扶摇喜欢吃韭菜鸡蛋素三鲜馅的饺子，便往推车里放了一代速冻饺子，盼儿愣了愣，把饺子拿出去，换成一把嫩韭菜、一盒鸡蛋，又挑了些香菇和虾仁。
叶扶摇问：“你会包饺子？”
盼儿得意道：“当然了，我还会和面呢。”
叶扶摇笑笑：“还是买加工好的饺子皮吧，你，你有时间还能多做两道题。”
她问盼儿还想吃什么，盼儿只是摇头说“都行”。
这孩子似乎从来没有特别鲜明的喜好，而且叶扶摇发现，她看见别人爱吃什么，自己就不会碰。
所以后来一起吃饭，叶扶摇总会特意多点，盼儿为了不浪费，也会慢慢开始吃，有时还会小声说：“回家要是这样，肯定被爸爸骂……这孩子没见过吃的似的。”
叶扶摇揉揉她的头发：“他们才没见过。你见过吃过的，比他们多得多。”
结账时，推车里已堆得满满当当，饺子皮、鲜肉、青椒、土豆、一条鲈鱼，还有盼儿多看了两眼的草莓和巧克力。
傍晚，提着大包小包回到楼下，正要进门时，忽然听见绿化带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盼儿停下脚步：“是小猫吧？海市的冬天虽冻不死人，但也够冷的，小猫估计很难熬过这个冬天了。”
叶扶摇放下袋子，拨开枯草，一团脏得看不出颜色的毛球正瑟瑟发抖。她蹲下身细看：“是只小狗。”
两人从物业那儿借来纸箱，小心地把小狗放进去。小家伙很乖，不叫也不咬，只是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人，身子还在微微打颤。
叶扶摇想带回家暂时安置，等过了年再找领养，可大过年的宠物医院都关了门，连熟悉的店主也回了老家。
她打电话问公司养猫的业务员，那小姑娘刚坐上返乡的火车，以为叶扶摇要叫她回去上班，下了一天，一听是问宠物医院，忙给了几个电话，可拨过去都要初三四才营业。
眼下只好先带回家。宠物店也不营业，笼子都买不到，只能将小狗安顿在客房。
怕它有狂犬病，叶扶摇只敢隔着毛巾轻轻抚摸。看着它身上结成块的泥垢，她叹了口气：“太脏了，等刘姨回来收拾又要辛苦。”
盼儿小声说：“要不……我给它洗洗？”
这倒是个办法。但叶扶摇没让盼儿动手，而是试着约了个上门宠物洗护。
美容师是一个小区的，没有歇业，她来得很快，是个爽利的姑娘手。热水冲下，泥灰褪去，才渐渐露出小家伙原本的样貌。
这是一只毛掉了大半的白色比熊幼犬，皮肤上有好几块红疹，耳朵边缘也有些溃破。
叶扶摇看着心疼：“这么可爱，怎么给自己混成流浪狗的。”
美容师边吹毛边叹气：“这两年这品种火，不少后院胡乱繁殖，有点毛病或者品相不好，看着卖不上价，宁愿丢了也不会找领养，对了，你们不会是是刚捡回来的吧。”
叶扶摇点头。
美容师无奈，只能边吹毛边交代了好多注意事项。
两人这才知道，刚捡的猫狗不该立刻洗澡，容易应激。可已经洗了，只能更仔细地照顾。
鲁莽的行为害得小狗有些感冒，洗澡后一直打喷嚏。盼儿用旧毛衣给它做了个窝，叶扶摇则是收到工作消息，又在电脑前忙碌。
美容师回家取了常备药，还带了点奶粉和想狗粮，又折返送了回来，叶扶摇连忙感谢。
盼儿方才听她们谈论品种，以为比熊是小家伙的名字，干脆直接叫她小熊，叶扶摇觉得这名字很可爱，也没解释。
小熊很乖，吃饱了就蜷在窝里睡，偶尔睁开眼看看忙碌的两人。它的身体很快好转，皮毛渐渐有了光泽，眼神也亮了起来。
除夕那天，两人一起包饺子。盼儿特意用纯肉馅不加盐，给小熊也包了几个。
她说：“我查了资料，网上说小狗不能吃重油重盐，可我老家的大黄什么都吃......不过小土狗嘛，没有挑的资格。”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自然，可叶扶摇听了，忍不住多想。
傍晚，窗外陆续响起鞭炮声。叶扶摇多年不下厨，做鱼时溅了一身油。
盼儿原本在一旁打下手，看见这场面，干脆抢过厨房操作权。
最后饭桌端上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还有成双成对的热菜和冷盘，差不多摆好时，叶扶摇提前定的佛跳墙也送上门。
眼看双数菜变成单数，盼儿折返回厨房，又清炒一道时蔬。
小熊摇着尾巴在桌边转，盼儿把它那份晾凉了放在地上。虽然没人看，但电视里晚会的乐声照常响起，房间里灯火通明，食物的香气混着暖意，满满地充盈了整个空间。
这是叶扶摇许多年来从未感受过的年安宁。自从大学毕业开始奔波，她就没好好享受过一个春节。
她总是行色匆匆，被成堆的事情赶着走，可她需要赚钱，她太害怕没有钱了。
记忆里的冬天不是新年，不是瑞雪，是交不起的暖气费，是写字要戴棉手套，是自来水管结冰，她用热水一点点浇，手背上不小心烫出泡，至今还留着疤。
有时候，她甚至会暗暗羡慕盼儿，如果她在这个年纪能遇到像现在的自己，会少多少自卑与不安。
时间过得飞快，高三寒假短，盼儿很快就要提前返校。
送她去机场那天，叶扶摇轻轻抱了抱她：“要高考了，好好准备。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盼儿用力点头：“有姐姐在，我现在什么都不缺。”
盼儿在登机口挥手，身影渐渐模糊。叶扶摇看着她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心里虽不舍，却也有期待。
等她上了大学，就方便见面了。
回家推开房门，小熊摇着尾巴跑来，蹭她的裤脚。叶扶摇弯腰把它抱起来，颠了颠重量，拍照片发给盼儿：“你把小熊照顾的很好，它都胖了。”
约莫飞机落地的时间，那边惊喜回复：“姐姐！你居然愿意和我分享这些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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