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恶心啊,这种声音,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苏听熟练地用裁纸的刀片割掉自己的耳垂,他舍不得割掉一整只耳朵,不过割掉了也会重新长起来,就像现在,他的大脑还没从疼痛的麻痹里清醒,手上流淌的血液还在淅淅沥沥,而那莹白色的耳垂又好端端地黏着在他左耳廓底下,仿佛那锋利的刀片没有经过。
手机里的噪音停止了,他也没办法继续探听那俩人在想什么。
时隔三年,夏知秋和他的男朋友依旧没有任何长进,脑子里除了那些事还是那些事,只不过相比三年前,他们行为更大胆了些,毕竟已经成年了,不受法律的约束,可以对脑子里的奇思妙想进行实操。
苏听按照惯例,拧开水龙头清洗他干干净净的掌心,清洗那一尘不染的裁纸刀,洗完认认真真擦干,避免手指脱皮、刀片生锈。
他将裁纸刀藏回睡衣口袋,拿着手机打开卫生间的门,门外室友还没休息,故作深沉地捧着一本《再见戈多》。
实际上室友的视线没落在书页,而是戏谑地看着苏听:“还是节制一些啊,小苏。”
卫生间隔音不好,但苏听也没有很在意,温润地笑道:“劳你关心。”
“说实在话,苏听,”室友一下子来了兴致,“你这模样想谈个恋爱多容易,至于用这种方法处.理**?”
苏听有点欣赏室友的这个表达,处理欲.望,跟处理尸.体差不多的用法。
“我还得再等等。”苏听垂下眼,看着地板上倒映的白炽灯的光晕,模棱两可地回答,“要找到那个人。”
“你还蛮纯爱的。”室友嘀咕了句,继而笑开来,“要不说说你喜欢啥样的Omega,哥可以帮你去打听!”
“不用了。”苏听抬起头,这回认真地看向室友的脸,明明看清了室友的五官排布,脑子里呈现的图案却模糊,甚至他也记不住室友的名字,所以他从善如流地说,“谢谢哥。”
之前很多年,他应对记不住脸且记不住名的人,都习惯性地采用最笼统的称呼,年轻男女叫哥哥姐姐,中年男女叫叔叔阿姨,同龄同校就称同学,喊高年级的为学长学姐。
左右出不了错,出错了这些人也不会跟他计较,反正他们出现在他身边唯一的作用是,推动他跟夏知秋在一起。
哪怕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孩。
*
苏听知道他和夏知秋能够再见,从他十五岁分化的那个夏天,尝试着割开自己手腕,而那刀口自动愈合开始。
这天穹之外的人还没有放弃他。
应该也不会放弃他的共犯。
毕竟他和他的共犯同罪,说不清楚谁的情节更严重些。
苏听耐心地装扮成一个普通的正常人,度过了没有夏知秋的三年,而后在报考大学时,看见报考系统已经自动为他填报了第一志愿。
他知道他的等待不会白费,在那朦胧的夜色里差点撞倒夏知秋时,他的兴奋差点没从他的伪装底下迸发。
可是他还得给夏知秋创造一点容易被攻略的假象,他听见夏知秋的心声,一字不落:
「啊,千万别又是和方觉一样的硬茬。」
苏听顺利地捕捉到他等待三年的关键词,不过夏知秋再一次比他先遇上方觉,这件事令他非常不爽。
好在他很会忍耐,也很会伪装。
*
夏知秋对权珩占有欲上头这件事,有点恼怒,但更多的是享受。
不过他不会给权珩得寸进尺的机会,作为朋友圈里绝对的中心,夏知秋有义务一碗水端平。
而且苏听这只软萌的小可怜,竟然听了那通语音一晚上没睡好,每隔半小时就给他发消息,常见的波浪号也没有了,文字里满满都是不甘心。
“夏夏,我想见你。”
“他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夏知秋心都要化了,跟人约好中午吃饭,安抚他说大家都是朋友,转头把其他黏人精的午餐邀约推掉,但其中夹杂着方觉别别扭扭的道谢,又不免让他一愣神。
方觉从不会主动发消息,却为了昨天的事情,写了篇小作文真诚地道谢。
“不知道你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个饭。”方觉忸忸怩怩地发出邀请。
夏知秋本想把他推到晚饭,奈何今晚的时间已经被颜楚殷占据,这人不会像权珩那样张狂地表现占有欲,手段却是实打实的,夏知秋光是想想都隐隐作痛,咬牙干脆把方觉也安排到了中午。
消息发出去后,夏知秋心里没有想象中那么沉重,反而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把两个人约到一起才是正确的套路,夏知秋就应该用苏听这个正确案例来教育硬茬方觉,昨晚上权珩这疯狗就被方觉苏听教育得很好,干活比以往都卖力气。
夏知秋觉得自己在维护朋友圈和谐方面,简直是一个天才。
*
方觉对和夏知秋共进午餐没有多少期待,他跟人约在了学校的一食堂,那里离他下午上课的教学楼近,他可以吃完就直接去教室。
所以他还是做平常的打扮,穿着应季的长袖长裤,脖颈间藏着月牙状的青白玉吊坠,如果不是肤色白出了图层,相貌远高于日常平均值,这副打扮扔人堆里丝毫不会扎眼。
这显得他对和夏知秋“约会”没有半点重视,方觉已经能预测到,他和夏知秋见面后,那堆乌鸦要怎么挑剔他的衣着打扮。
真是一群奇怪的生物,明明都恨不得方觉去死,却能在这极端的恨意之外,匀出一部分精力关注方觉的外貌和穿着。
到时候还得调整情绪,给出夏知秋想要的反应,方觉认为他又走进了夏知秋的圈子一步。
但方觉还是有些惶恐,他怕自己钓到最后,那塘子里根本没有自己想要的鱼。
那群站在上帝视角的乌鸦,从头到尾都没说过那人有出现在夏知秋身边,方觉不是一定要相信乌鸦们的言论,但方觉和它们打交道太久,验证过许多次它们言论的正确性。
或许,那人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出现?
方觉烦躁地敲动着自己二手笔电的键盘。
“哒哒”的键盘声落下,教授严谨地改正了他那古早PPT上某处错误的训读音节,苏听手上的钢笔转过两圈,最后他实在没撑住,趴在后排课桌上昏昏欲睡。
天杀的早八!
天杀的夏知秋!
苏听习惯性把害自己没睡好的罪过推到别人头上,他就是这么喜欢推卸责任的人,一点小事都要斤斤计较。
午餐还得去学校食堂吃,跟夏知秋继续陪笑脸,装作一副温润如玉的该死模样。
苏听其实搞不懂天穹之外、方觉曾称之为“作者”的人,为什么要把“温润如玉”这种反人类的设定安在他头上,害得他曾经一和夏知秋相处,不得不保持着一副温和笑脸,笑着笑着把他眼睛都笑小了,还好养了这三年。
他其实更想要方觉的设定,天生冷脸,面对夏知秋都不用特地软和表情,只用表现出眼神的温柔即可,嘴角都不用上扬一下。
方觉对此大为不解,说这两种都不是什么好设定吧,咱就不能做个正常人吗?
正常人啊,怎么定义“正常”?说得好像你见过正常人一样。
苏听把自己的胳膊压麻了,他不得已直起身子,被讲台上的老教授逮了个正着:“后排那位长头发的男同学,起来回答一下《说文解字》……”
“哗啦啦”地,方觉把抬起来的座位按平后坐下,他刚刚上台在老师的注视下演示了一部分新课内容,步骤没太大问题,结果也很不错,但他自己的二手笔电跑不出来。
看来攒钱买一台高配置的笔电需尽快提上日程,可惜他兼职没开始多久,母亲那边缴过学费后就对他不再过问,手头的钱能支撑他扛过这一个月的生活都还是问题。
方觉并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委屈,母亲说得对,这都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走不通也不许再回头。
怎么会走不通呢?方觉年轻力壮,刚满十八。
他刚满十八岁,刚刚成年。
所以他记性比教授好,这是理所应当的,哪怕他只草草地为预习翻过一遍《说文解字》。
但教授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从不在课堂上感叹自己的衰老,只大大方方地承认记性不如人。
苏听对教授有些愧疚,为自己上课睡觉,也为自己没记住教授的姓名和相貌。
他的记性也没比教授好,至少教授说记住他了,长头发的在教室后排睡觉的男同学。
脖颈上的吊坠随他的动作晃了一晃,那是一颗黑曜石的小球,苏听说这是子弹。
方觉说这是钟摆。
方觉也有一条吊坠,方觉说那是月亮。
苏听说那是狼牙。
*
苏听从教室后门走出去。
方觉从教室前门走出去。
苏听在人文学院的教学楼第六层。
方觉在软件学院的教学楼第七层。
他们以相差无几的速度下楼,但苏听总会比方觉快一步到达地面。
一食堂距离两栋教学楼都不远,苏听踩着自己的平衡车,方觉一路小跑。
他们的手机几乎同时弹出消息。
“不好意思啊,听听/阿觉,我刚刚想起来,”是夏知秋的消息,“还有一个人会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饭,不过你放心,他是我朋友,人很好的,大家一起吃饭也热闹。”
朋友?
那就是夏知秋的狐朋狗友们了。
苏听和方觉都没有很在意。
可以得到更多的信息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想。
苏听回复说:“好吧,下不为例哦~”
方觉回复说:“好。”
食堂门外人山人海,苏听收了平衡车,方觉放缓了步子。
他们其实相隔不远,几步路,几个人而已。
几乎同时被人群推搡进食堂大门,他们扭过头看向旁边,全是陌生的模糊的面孔。
“听听!阿觉!这边!”
夏知秋的声音划开一片熙熙攘攘,清脆婉转如山间的雀鸟,苏听和方觉拨开人群走去,头晕目眩得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而夏知秋就站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很奇怪,所有人流到他附近,都像水流遇到顽石主动地避让开来,他一个人俏生生、亮晶晶地站在张贴了招新海报的柱子旁,明媚如春日的清晨。
苏听避开了视线,方觉扭过了脸。
一瞬间这个世界静音,两棵挺拔如冷松的少年被无声的风推搡到一起,彼此之间仅一步之遥。
苏听下意识退了一步,方觉抓住了他的手。
继续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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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可惜天黑的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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