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怀兴死了。
郁宁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天，便宜爹连尸体都凉了。
正是傍晚，沈言白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静静地晒夕阳。郁宁懒懒地窝在他旁边看恐怖片，屏幕上女主角光着脚在血泊里狂奔，尖叫声中忽然突兀地插入手机铃声。
郁宁看也没有看，单手接通电话，“喂？”
那头静了一下，传出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是郁宁先生吗？”
“嗯。”郁宁应了声，调小电影的音量，坐直身体。
“我是您父亲的助理，张志。很遗憾地通知您，您的父亲于昨天晚上十一点四十一分过世了。请您节哀。”
“哦。”
不知怎么的，电话刚响起来的时候郁宁就已经心有所感，因此这时候居然并不觉得意外。说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如此平静，补了一句：“挺好。”
对面似乎完全没有意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一时震惊地收了声。
这是怎样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啊……虽然他对老板的复杂家事一直有所耳闻，但是真正见证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张志还是默默地在心里记上了一笔：家庭教育真的很重要啊。
足足过了两秒，张志才整理好思绪继续说下去：“郁先生生前立下遗嘱，将他名下的资产全都留给了您。我们已经查明遗产范围，整理好相关证明，需要您亲自到场进行公证。”
郁宁开着免提，因此对面的话也一字不漏地被沈言白听进了耳中。他一边听一边看向沈言白。自从沈言白“瞎”了之后，造型什么的就完全交给了郁宁。反正也不用工作，郁宁索性让他放飞自我了。
一片火红的夕阳余晖照着沈言白的侧脸，他头发有些乱，随意地搭在额上。郁宁忍不住伸出手替他将发丝整理好，顺便欣赏他的脸。明明看不见，那双乌黑的眼睛还是会下意识地偏向自己这边。看着他这幅安静乖巧的样子，郁宁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沈言白伸展手臂，揽着郁宁的肩将人往自己身上带了带。
“郁宁先生，您还有在听吗？”张志问。如果他耳朵没问题的话，他刚刚似乎是听到郁宁笑了一声？
“哦，不好意思，我在听，”郁宁的注意力回到电话上，“麻烦你们了。我替我父亲感谢你们的付出。至于遗产公证的事情，我最近很忙，我的律师会联系你。”
“请你们一定要把我父亲的葬礼办得风风光光的。”
“……好的。”
电话挂断。
电影嘈杂的背景音仍然在小声地响着，紧张阴森的音乐塑造出惊悚的感觉。逃亡的主角终于鼓起勇气抄起一把刀直面恐惧，一步步朝着幽深的黑暗走去。郁宁无心再看剧情，放松地靠着沙发，无目的地发起呆来。
作为一个局外人，他对郁怀兴的死实在没有什么触动，只是觉得讽刺又可怜。这个抛妻弃子逼死妻儿的人，最后也亲身品尝了自己施加在别人身上的背叛的滋味，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现世报呢？
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郁家又哪里有一点家的味道？整个郁家都像是被诅咒了一样，但凡在其中的人，无论是郁怀兴、郁怀卓，还是郑云、郁锋，乃至舒情和郁宁，又有谁能得到圆满的结果？
郁宁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竟然莫名觉得有点悲凉。
“怎么了？”
下一秒，那点悲凉被身边人的体温强势地驱散。沈言白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环住郁宁肩膀的那条手臂温暖而坚实。
“没事，”郁宁回神，摇了摇头驱散心头那片阴云，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有点后悔。”
“后悔什么？”
只见屏幕上女主角的身影逐渐被逼近的黑暗吞噬，下一秒镜头一转，地面上缓缓渗出深色的血迹，配合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声嘶叫，让人不得不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
郁宁慢吞吞地调大音量，让沈言白多一点观影的参与感，“后悔在你瞎着的时候看恐怖片，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这种惊悚的画面多不公平。”
沈言白微微地笑起来，“不用后悔，等我好了再看一遍。”
“行。”
郁怀兴的死算是切断了郁宁和郁家的最后一点联系，郁宁将相关事宜全权委托给律师，不再过问。
听说郑云和郁锋对遗产分配心有不甘，还在想办法闹事。但是绑架事件之后沈言芮便插了进来，不仅要对郁怀卓实行法律制裁，还在原本由郁怀卓负责的项目上对他实行绞杀式打击，就算之前有支持郁怀卓的股东想插手郁家家事，也都被沈言芮的频频施压逼得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郁怀卓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孤儿寡母的郑云和郁锋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郁怀兴的遗嘱一现世，公司里那些比鬼还精明的股东立刻认清了事态，再加上沈言芮代表的沈家的态度已经很明了，选择郁宁显然比选择郁锋更聪明。不过短短一周，郑云与郁锋便只剩下名下的几栋房子，此时无论谁都帮不了也不会帮他们。
郁怀兴葬礼的前一天，张志特意打了电话来，请求郁宁出席郁怀兴的葬礼。郁宁并没有急着拒绝，只说明自己时间很紧张，不一定会去。
晚上，夜幕低垂，城市的灯火正渐次亮起。高楼、路灯、高架上的灯光闪烁汇合，在一层玻璃的隔膜后模糊地流动，好像一条承载着生机的巨河，缓缓流向无人知晓的地方。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沈言白正在洗澡。郁宁拒绝了沈言白一起洗澡的邀请，坚决地表示应该给盲人一点**。
他靠在窗玻璃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熙攘的车流，忽然听到“叮”的一声。
如同游戏里任务完成后的提示音，系统的机械音突兀地响起：
“‘化蝶症’效果将于十分钟后消失，系统已为您准备好下一种病症，三日后接替化蝶症效果。”
“请更加努力地相爱吧。”
久违地听到系统的提示音，郁宁松了口气，这几天以来一直悬在心上的一颗大石骤然落地。
“太好了。”
不仅是为了沈言白终于可以摆脱化蝶症。从前的郁宁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牵挂这个给他带来这一切麻烦与奇遇的系统。
“你最近怎么都没声了？是不是有什么BUG？”担心系统又像上次一样忽然消失，郁宁赶紧问。
“……”
系统没有回答，仿佛是没有听到郁宁的疑惑。
郁宁也不急不恼，继续说：“郁怀兴死了。葬礼就在明天。”
说完后，他又等了几秒。不出意外的，系统依旧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但他却觉得房间中的气氛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好像变得更安静了一些，像是有人听到了一个让人不怎么开心的消息，情绪顿时低沉起来。
窗外车流依旧繁华灿烂，却被一层薄薄的玻璃隔绝在外，郁宁轻声对着空气中某处问：“你希望我出席葬礼吗？”
这一次系统给出了答案。机械的电子音不带一点起伏与犹豫：“过去了的事情已经没有意义，死去的人也是一样。”
“这样很好。”郁宁点点头，正好他也不想去参加这场葬礼。
不要原谅郁怀兴，也不要想起郁怀兴。这样，那个被抛弃、被孤立、被伤害的郁宁才能走向新的生活。
解决完眼前最迫切的事情，郁宁本想继续问几个关于沈言白身上病症的问题，可惜系统已经切断了和他的联系。郁宁叹了口气，拨打了张志的电话。
果然如系统所说，沈言白很快就恢复了视力。郁宁还有点担心接替的又会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病症，沈言白本人倒是镇静得不行。
“提前担心也没用，再说了，不是有你在吗？”
沈言白把郁宁圈在怀里，一边探身去吻他一边问。他瞎了这么一遭反而养成一个习惯，那就是用肢体接触来寻求安全感。不把郁宁抓在手里就不舒服似的，只要有机会沈言白就忍不住往郁宁身上蹭。
“等等等等——”郁宁被他吻得七荤八素，挣扎着说，“不要说得好像我能解决问题一样，我明明是在担心你——”
“我知道，所以我要特别感谢你。”
虽然沈言白语调温柔，但他按着郁宁往床上倒去的动作可是一点也不含糊。郁宁七手八脚地挣扎，然而很明显，一个常年锻炼的人和一个常年放纵的人在力量上有根本性的差距。郁宁反抗无果，只好用眼神怒视着沈言白，企图增加视线杀人buff。
事实证明，视线杀人buff不太可靠，当看到沈言白那张无论何时都让人心情舒畅的脸时，郁宁就很没有骨气地躺平任他作为了。
唉，算了。毕竟是沈言白，忍忍就忍忍，还能离咋滴。
郁宁如此安慰自己。
不等他心里的OS走完过场，沈言白已经抬起他的脸，自顾自咬住他的嘴唇。
“感谢你，从这里开始——”
～Oh no, loving you is not right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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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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