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诺，你压得我要喘不过气了。”林希忍不住扭过脖子，以诺呼出的热气在他脖颈处，很痒。
以诺努力挪动身体，“抱歉。现在好点了吗？”
林希僵硬的手脚活动了下，“你说奥罗拉伯爵他们发现我们不见了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以诺：“肯定不是找那个叫诺斯的镇长，他们或许会返回鹦鹉螺街道。”
黑夜戚戚，四个白天在街上聊天的居民抬着海贝，其中一人重重拍了下：“在里面嘀咕什么呢！老实点！”
一阵剧烈的晃动感传来，以诺又被晃回了原来位置。海浪声逐渐大起来，不断有拍击礁石的声音，一望无垠的大海在夜幕下仿佛吞噬一切的黑洞，格外瘆人。
其中一人将海贝扔进水里，剧烈的颠簸让林希几次与以诺撞在一起，他不得不搂住以诺的腰防止再对自己造成什么二次伤害。
“卡司，你扔太远了，他们都要飘走了。”塞万皱眉。
扑通扑通几声，四个成年男性下了水，而他们在下水的瞬间，双腿变成了硕大的鱼尾巴摆动，掀起阵阵浪花。与此同时，他们的腮边也长出了便于在水中呼吸的鱼鳃。
“塞万你的尾巴还是这么难看。”刚才被叫卡司的男人说。
“没有你难看。卡司。”塞万回怼。
“我可不像你，好端端的尾巴咬了一块丑疤。”卡司讥讽。
的确，作为四人中最强壮的男性人鱼，塞万的肌肉堪称完美，比起希腊神话里的神祇也毫不逊色，然而尾巴左半边却有一块不小的缺口伤痕，几乎占了下半身的三分之一。
“闭上你的嘴卡司，如果你不想被我这条丑陋的尾巴抽晕的话。”如果刚才只是斗嘴，那么塞万现在完全是动怒的状态。
作为人鱼族的秘书长、族长身边除诺斯最亲近的人，他完全有这个权利——私刑处置人鱼族任何一个犯上不敬的人。
“瞧瞧，我们的秘书长居然让我闭嘴。”卡司跟另外两条人鱼哄笑起来，塞万没有理会，自顾自推着装有两个人的海贝往神秘诡谲的海底深处游去。
“嘿！塞万！”卡司叫道，“你不就仗着跟族长从小一块长大才当上秘书长的吗！要不是你横插一杠秘书长的位置原本是我的！”
塞万向前游的动作顿住，硕大却残缺的鱼尾在海底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卡司有点怵，不由得想：他停下不会要抽我吧？
另外两个小跟班与他对视一眼，显然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然而塞万却没有，甚至回头都没有。说出了一句让卡司气吐血的话：
“秘书长这个位置我比你更能胜任。卡司。”
卡司的脸阴沉下来。
水波阴影荡荡，塞万来到一处巨大的血珊瑚前，轻轻掰动珊瑚上的某处枝桠，海底开始地震，珊瑚所在的地方很快发出耀眼的海神之光，照亮了整个阴暗的海底。
蓝白光芒放大笼罩在几人身上，顷刻间，血珊瑚前便只余空空荡荡的海藻随水摇摆。
“大人，那些两脚羊来了，听说还给我们送了祭品。”一个面目丑陋的人鱼手里拿着生了锈的三叉戟进来说。
塞壬正坐在华丽无比、镶满海底沉船宝石的王座上，由几条人鱼服侍着吃水果，闻言嗤笑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
“人鱼族那个族长年纪轻轻，倒是个人物。我几次向他询问人祭一声不吭，这次怎么轻易就送来了？”
座下一个脸覆面具的双尾人鱼上前单手鞠了一躬，道：“大人，小心有诈。”
塞壬却不以为然：“我有魔音海螺和神谕在手，就算有诈我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至此。面具人鱼不再多言。
下去的小兵扬声：“把他们带上来！”
“快点！磨磨蹭蹭让大人等你们吗！”
“两脚羊就是麻烦！”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卡司嫌恶地甩开人鱼卫兵的蹼爪。
“少啰嗦！快走！”
塞万和卡司等人被推推搡搡往殿中走。
下面不情不愿游过来的几条人鱼，塞壬抬起眼皮，长长的蹼爪尖甲扎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咀嚼几下又将葡萄连皮带籽吐到一旁服侍的人鱼爪心。
尤其为首者，塞万·戴维斯，曾经反抗她最激烈的敌人之一。
“又见面了，塞万秘书长。”
塞万因为长相过于粗犷，在旁人眼中一向是比较凶神恶煞的形象，然而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能细微地分辨出来，他在看到塞壬之后眼中的阴冷仿佛来自地狱，是一种恨不能生啖其血肉的怒意。
比如卡司。
害塞万几乎断尾的仇人就在眼前。
“我们族长已经按你的要求，送来了人祭。”塞万俯首行礼，卡司同另外几只人鱼却没有反应，只双手抱胸冷冷看着座上的人，塞壬没有追究他们的不敬，“打开它。”
林希和以诺滚了出来，身上沾满了海贝分泌出的粘液。
“是—你—？”塞壬的脸几乎要扭曲掉了。
目光直直射向林希。
以诺疑惑，看向林希，发现他此刻竟又恢复了当初黑发黑眸的模样。不光他，林希也很讶异，看来那海贝不同于一般的贝类，竟能使人回归原始模样。
塞壬抚掌笑起来：“好哇，人鱼族孕育婴儿的母床竟能识破你的伪装,当初你来人鱼海不分青红皂白挑衅，干涉我族中内政，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倒先送上门来了。”
林希干笑了两声：“呵呵，我早忘了。”
塞壬姣好的面容点缀了许多珍珠螺贝装饰，卷曲如海藻般的棕色长发，浅蓝深蓝的眼妆更添了几分妩媚，白皙的皮肤，美丽的双尾，任谁看了都挪不开眼。
然而她一笑林希和以诺就遭不住了。
密密麻麻的尖牙配上黑色的牙齿，与宛若仙女的容颜格格不入，反而十分诡异，就像一个披着美人皮的怪物。
只见塞壬慢慢挑起一缕蜷曲的头发，长长的指尖锋利无比，伸出一指轻轻点了下林希，他便痛苦地弯下身，以诺忙去扶他，神情讶异：“你怎么了？”
林希却说不出话，不是他的嘴被封住了，而是他真的痛到说不出话。胸腔仿佛掺进了一把不停搅动的铲子将五脏六腑都搅得粉碎，骨头绞断，胸口撕裂一样的痛，然而皮肉却好端端的，不会碎不会死不会流血，只会疼。
海神之力在海洋的范围里可以发挥到极致。
塞壬缓缓从海神王座上站起，长长如浪花般翩跹闪耀的蓝色裙摆遮住了强壮的两条鱼尾，她极为缓慢地、居高临下地走下来，俯视眼前的两只不能算蚂蚁的蚂蚁。
她走到林希面前，突然一把钳住了他的下巴，速度快到旁人都看不清她的动作，凑近那人脸庞，轻声呢喃眼神却阴冷：“我的好姐姐一定无比地感激你，毕竟主人飞升，海洋失去管理者，她不知用什么狐媚法子得到了主人的青睐成为代海神，然而她太软弱了，一个没有强硬手腕的上位者注定会失败。”
“现在我坐在这个位置上足以证明当初主人的眼光是错的，而你，帮阿赛娅与我对峙更是大错特错。我，才是海洋最合适的管理者。”
如果不是林希痛得不能起身，他真的很想大喊一句：我也不是故意要卷入你们的内斗中的，我是迫不得已哇！
塞壬神情充满愤恨和不甘，收紧了钳住林希的下巴，逼问：“还记得你当初那番话吗？”
林希艰难摇头。
却被塞壬抓住头发一把薅起，“那好，我帮你回忆回忆。”
威压暂撤，林希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思绪飞速穿越当下回到两百年前——
“你与阿赛娅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双尾人鱼，性格却天差地别，一个正直善良，一个阴狠残暴。曾经你是海神麾下的得力大将，如今却沦为鸡鸣狗娼之流的海盗，如果我是海神，我也不会选你做胸怀天下的管理者。”
这番话差点让塞壬失去族长之位。
他怎么会不记得？
显然塞壬也想到了，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现在你落到我手里，阿赛娅也是，我倒想看看你们沦为我的阶下之囚时还能不能妄言我的未来。”
“如果你没有做下那些腌臜事……我会很佩服你。”林希努力咽下涌上喉头的一口血沫。
塞壬眯起双眼，语气危险：“你说什么？”
“……两百年前你以人祭为代价换取双尾人鱼中穷凶极恶一支的忠心，起兵造反，与你姐姐决裂。双尾人鱼族长老为了补偿你，让你继任族长，然而、”林希努力平复呼吸，压制口中血腥不被发现异常，语气尽量平稳：“然而你在你姐姐升为代海神之后，心中仍忿怨不平，垄断了族内关于蜕变的最高机密。”
塞万露出奇异的眼神，卡司与两个小跟班不遑多让。
以诺忽然想起两百年前的确有一桩关于人鱼海的传闻，由于过分骇人，当时东部沿海的很多人类居民纷纷搬离，最后整个人鱼海边只有人鱼族居民在居住了。
那件事就是著名的无头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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