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疏星呼吸一滞，她的手指落在屏幕上游移了一会，那句话依然停留在那里，像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为想象中的女儿带来麻烦也是……这一切全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对方也许已经表现过厌恶和抗拒的情绪，但她迟钝的神经没有察觉到，对方不得不强烈地表示出不满。她没有办法，捂住脸哽咽起来，浅眠的薛子衿被她吵醒第一反应要出声骂人，听清响动后又沉默下来，悄悄地寻找手机向队友求救。
【救大命了！一起床又发现虞月夜在哭……我应该假装没看到还是怎么样？我要安慰她吗？好可怕啊！】
早起的队长最先发来信息：【你拿包纸巾给她吧，然后到我房间来洗漱，给她留点空间。】
倒不是特意冷落或是存心霸凌虞月夜，而是她除去经纪人存在的大群不愿意再加队友的小群，留队友在通讯录里似乎已经是最大仁慈了。要不是网上有鉴别他人究竟是未发朋友圈还是未开放权限的办法，薛子衿都怀疑虞月夜偷偷拉黑她了，不过即使这样虞月夜还是尽可能地不对她们袒露自己的心声。
在能够保持沉默的时间里尽可能地保持沉默。
终于鼓足勇气又忍住心里那一点变扭，薛子衿朝虞月夜走过去，但刚把纸巾放在虞月夜身边，她就转头看过来，脸上淡漠的神情仿佛并不是她在悲伤地哭泣。
“什么意思？”
“我看你在……在流眼泪。”
难以形容地，薛子衿觉得眼前的虞月夜和昨天的虞月夜不一样了，对方又退缩到冰冷的壳子里平等地厌恶这个世界。在听清她的回答后短暂地愣了一秒，快得像是薛子衿看错了。
“不关你的事。”
不再接受她的注目，虞月夜起身去卫生间洗漱，单薄的背在薛子衿眼里带着喜怒无常的情绪。
*
宋疏星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操场上，晕眩感让她头重脚轻地向下栽倒，幸好有热心同学及时扶住了她：“同学，你没事吧？我们带你去校医室。”
她反复打量，七岁时护士打针多扎了几下留下的出血点在手背上清晰可见，但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了，身体里的血肉似乎都被掏空，填满她的只是羽毛。
肠胃甚至无力发出哀鸣，过度饥饿后只有阵阵疼痛，宋疏星无力地摆弄自己的手指，旁边的女生凑过来想听她说了什么。
“好饿……”
她们手忙脚乱地找到巧克力撕开包装塞到宋疏星嘴里，嘴巴干涩得没法分泌唾液，咀嚼着它甜得快要发苦。但巧克力毕竟是热量炸弹，吃了两块之后宋疏星的四肢也有了力气，她挣扎着从女生的背上下来，坐到医生对面的椅子上时还被同学递了一杯葡萄糖水：“谢谢。”
“怎么回事？”
“我有点饿，可能最近没吃好饭……”
医生打量着她纤细的手臂，想到自己正常身材的女儿也天天嚷嚷着减肥，忍住发火冲动：“你们年轻人就别想着减肥了，如果你男朋友不满意让他滚远点，现在够瘦了。”
开了一些常规药物，宋疏星坐到外面时又被同学投喂了一份早餐，刚从广式包点买的肉饼吃起来几乎只剩肉，里面夹着的豌豆粉粉的口感，搭配豆浆吃完神清气爽。
“谢谢你！”
把钱转给同学之后，宋疏星对着小程序提醒的课表才想起还有早八。她背着书包往外跑，气喘吁吁的同时也找到了实感，几乎要怀疑交换的一天是她幻想出来的一场美梦。
这想法让她停下脚步，打开微博搜索了一下，直到出现她替虞月夜给粉丝比心的视频才发现这一切不是幻想。
她真的和虞月夜交换过灵魂。
宋疏星愣着神在路上转了一圈，想要和人倾诉这个奇怪的想法又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还是乖乖地走到教室后门悄悄溜进去。
“诶？那个老婆怎么迟到了！”
讲台上的老师一发话，同学们都把目光投向她，正在教室后排阴暗地挪动的宋疏星。
“啊？”
怀疑自己被认错了，但是在这种尴尬的场面难以脱身，宋疏星默默退出到教室门口，仔细观察了上面钉着的牌，又走回去。
“这位同学，这么快就忘记老师长什么样子了吗？我可是对你的自我介绍印象很深刻。”
“啊？”
宋疏星的大脑极速地运转起来，分析着教授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虞月夜，她的爱豆给她来了一场精彩纷呈的自我介绍？
“我……我那天说什么了？”
“你说你是虞月夜的老婆。”
旁边的女生好心提醒，盯着她的脸发现她确实看起来精神出走，拉着她坐下：“我前天通宵看了小说，昨天上课一直打瞌睡来着，没想到你的自我介绍让全班都炸了！当时噼里啪啦的掌声和笑声，我差点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是你说了句你是‘虞月夜的老婆’，吓死我了。”
“嗯？”
爱豆怎么会突然自称是我的老婆？这不对劲吧……爱豆莫非是暗恋我，但是就短短一天就爱上我的身体，这是正常的吗？听说爱豆因为工作压力很大，心理会异于常人，但是这样是不是属于爱豆失格呢？要怎么样委婉地拒绝她的同时不伤害她的自尊心，也让她明白不是她的魅力问题，而是我这个人山猪吃不来细糠呢？
宋疏星陷入了大思考，还没思考出结果就因为表情太痴呆被老师点名了：“老婆同学，你上课认真一点。”
“我知道了！”
她昂扬的声音让老师都吓了一跳，下一秒就悲剧了：“那就你来写这道题吧。”
“……”
宋疏星被迫走上讲台，拿着粉笔斟酌了三分钟，最后是老师看不过眼，挥手：“你下去吧。”
她马上丢下粉笔走回座位，女生把她拽回去，两个人坐着看一本书，宋疏星不好意思靠得太近，但女生直接挽住了她的手。
“我叫段点点，你叫什么？加个微信，下次帮着占一下座位，我老是起不来床。”
“好……”
宋疏星添加了她的微信，但在通讯录里找到了虞月夜的头像，盯着那片虚无的黑暗望了一会，喉咙有点哽咽。
这是命运送给她的小礼物，从所有粉丝那里脱颖而出，成为短暂靠近虞月夜的存在。就像48系的握手会一样，虽然没得到理想中的好的对应，但这也是追爱豆需要调整的问题。
毕竟爱豆也不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可爱娃娃，怎么可能事事合她心意呢？
宋疏星在心里反复劝告自己，挽着段点点的胳膊走出教室去食堂抢饭，排着队点了一份番茄鸡蛋配酸甜排骨，坐下咬一口才发现太甜腻了。
果然不能相信酸甜口味的菜。
“听说，这个团要来我们市开演唱会欸，你不是虞月夜的粉丝吗？”
段点点的话让宋疏星呼吸一滞，她思考着虞月夜是否还会希望自己出现在她面前，但思考了半天最后的结果是——她想看虞月夜站在台上的样子。
爱豆已经说过年底会退圈，那么接下来每一次见面都可能是最后一面了。宋疏星用尽全力想把每一次见面都记录下来，在日后漫长空虚的时间里回忆过去闪闪发光的虞月夜。
还有无法说出口的私心——也许，也许虞月夜在见证了粉丝的热情，汹涌的爱意之后，就会放弃退圈的想法了。
“我们一起买票吧，买个连号的座位。如果那天玩太晚了，我们一起拼个酒店房间，简直太方便了。”
“好耶！”
“对了，你是谁的粉丝？团粉吗？”
段点点点头：“我是薛子衿的粉丝……”
完蛋了，现在解锁出和相方粉丝的会面了。宋疏星想到短暂的几天里和薛子衿不算愉快的交流，又忍下去：“我见过她本人，很漂亮，比镜头里面漂亮很多，挺活泼的。”
“真的啊？”
段点点完全没有看出宋疏星平静表面下的三分不屑，四分凉薄，三分漫不经心。她因为爱豆被夸奖高兴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她真的很漂亮很活泼！特别特别像小狗狗……”
说着她还从书包里掏出最新的专辑，翻到薛子衿的单人页，拿着棒棒糖笑得灿烂的脸。宋疏星的恶感慢慢沉下去，以为女团都是好到非对方不可的粉丝才最天真。
回到宿舍后，宋疏星掐着点按下抢票键，和段点点一起选了连座的位置，兴冲冲地策划着要不要拍个vlog记录自己第一次去看爱豆演唱会。
“要拿灯牌吗？”
“算了吧，灯牌举着好累哦，我们带个手幅偶尔举一下就好了。”
等到出发那天，看着对方包里的灯牌和应援手幅，两个人面面相觑：“不是说好都不带吗？”
“我怕我女儿看台下的时候没有她的应援色……”
“骗子……”
“你不是说不带吗？”
“其实是朋友送的，倒贴我九块九送的。”
“我有脑子哦。”
然后一起被保安收缴了，两个人只能带着奶茶进去了，坐在观众席看着黑压压一片松了口气：“我们不能举，那大家都别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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