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梦摘星

“殿下可算是醒了!”

春花端着药碗大步上前,红着眼眶的脸上多了一丝欣喜。

“奴婢熬了汤药,殿下快喝了吧。”说着说着春花眼眶就温热起来,语气里也染上一点哽咽,“大夫说还好殿下运气好,这一刀若是伤在胸口,那可是要命的。”

孟挽桑瞧见里头盛着的黑乎乎的汤药,开口想要拖延一下,找个理由将她支开后在偷偷倒了。

只是听到她的哭腔,原本抗拒喝药的心态是半点使不出,就怕自己一个不慎就真将人惹哭了,只能压下推拒,自觉将药碗接过。

她是有些怕苦的,平日里也不太敢喝太苦的药,中药基本都不喝。

但这下对上春花湿漉漉的眼,只好秉着呼吸,咬牙一口气将碗里的药干了。

其实春花来之前已经哭过,眼眶才会红肿的厉害。

这也不怪她,这次春花是真的被吓着了。不愿被孟挽桑瞧出,借着她仰头喝药的空挡,才敢拿衣袖抹了抹眼眶里欲要滚落的眼泪。

待接过孟挽桑喝的空落落的瓷碗,又想到了孟挽桑替谢玉衡挡刀的那一幕,还有前头她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模样。

现如今想来何止害怕,心都是发颤的。整个人晕乎乎的,竟然敢大着胆子,没过脑的多说了几句。

“殿下近来变了许多。殿下心善,您身子娇贵,怎么能给质子挡刀呢。若是有个好歹,陛下震怒。殿下就算替他挡住这一刀子,不日后,质子就会被陛下拖去处以极刑。”

刚说完这话,春花就有些懊恼。但几日相处,她的胆子确实大了些。

若是以前,她断然是不敢当着孟挽桑的面,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的,便是想都不敢想的。

孟挽桑却没有在意她的逾矩。

“你觉得孤变了?”只是拧眉自审 ,“不妨说说,是何处变了?”

她一直以来虽从未刻意扮演过孟挽桑,但也觉得自己露出马脚,眼下看来还是她太过松懈了。

在她眼中尚且如此,那在谢玉衡的眼中呢!他仅仅只是觉得自己变了,还是会觉得她别有目的。

孟挽桑不自觉的抚上胸口,脸色有些难看。

那她今日替谢玉衡挡下的这一刀,也不过是弄巧成拙。

想到刚才上药时,他说的那番话,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也罢。

孟挽桑叹了口气,好在她的任务不是攻略。

抬头望向门口,和关门的谢玉衡恰好对上,只是他的视线太过空洞,想到他看不见,这才松了口气。

等到房门关上,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孟挽桑才放下心来。

“春花给他也安排个住处。”

春花:“殿下放心。他同奴婢一起,住在旁侧的耳房里。”

孟挽桑低低应下。

“那些刺客都抓住了?”

“殿下放,都抓住了。只是今日的事闹得太大,惊动了大理寺少卿,但女婢交代了,叫他们将人关押在大理寺的地牢里,他们只管审查,具体如何处置要等殿下醒来在行处置。”

“春花做的很好。”孟挽桑满意的点头,顿了顿,又想到先前交代,“这事可有惊动父王?”

“殿下交代过,奴婢还未给宫中递消息。”

春花迟疑着开口。

“但是殿下,这事瞒不住的。眼下好多人都已经知晓,陛下早晚也会知晓的。”

“无碍。你去备马,我要去趟地牢。”顿了顿,“顺便将谢玉衡安置好,教他自行处理伤口,今日就不需要他伺候,叫他好生歇息。”

“这么晚了殿下还要去地牢。”

春花迟疑的劝解。

“殿下身上还有伤,不能奔波。好不容易伤口才止住血,要是在震开可如何是好。而且地牢阴寒,夜里更加,不如等到明天……”

孟挽桑摇头想都没想就拒绝。

“不行,要是等到明日就来不及了。”

*

谢玉衡并未走远,就在屋外候着。

他身上的衣衫未换,仍旧是白日里遇到刺客的那一件,已经残破,甚至身上满是斑驳血迹。

有他的,有刺客的……

还有孟挽桑的。

谢玉衡下意识的伸手,掌心附上心口。

他还记得,白日孟挽桑爬服在他的肩上,温热的血滴顺着刀刃滚落,一滴一滴,不断的滴在他的后背。

不偏不倚,正正巧在他后背贴近心脏的那片地方。

鲜血浸湿衣料留下的温热,仿佛渗透了衣衫,一直烧上他的皮肤,直至心脏。

房间内,春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

相比他心底的异样,孟挽桑的转变,显得更加的古怪,让人生疑。

谢玉衡恰巧碰到胸口处藏放起来的玉瓶,这是孟挽桑给他的,还未来的极扔。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将右手食指放在鼻尖轻嗅。

他的食指未曾擦拭,指尖还留存着一点点白色的药膏,上面还染上了少许血迹。

残存的药香,很清浅的味道,混着血腥味,和一点淡淡的味道,像是梅花的香气,应该是她白日同宋翰墨赏梅时沾染上的。

屋中的说话的声音渐渐平息,谢玉衡将指放下,用帕子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方才缓步离开。

“身上这么重的伤,为何一定要去牢狱呢?”

他将染上血渍的帕子一点点折好,刚才这远门停下,眼前仍旧不能视物,他却还是回了头,略偏着脑袋,轻轻呢喃。

“你如今,到底在想些什么,又在谋算些什么?”

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我身上,竟然会有让你看的上的东西吗?”

低低笑声,随着欣长的身影彻底消失。

没多久,那扇紧闭的房门就被拉开,春花匆匆自里头出来。

春花本想将孟挽桑交代她的事,同谢玉衡都交代清楚在准备马车的,只是未曾在耳房里瞧见他,就只能作罢。

先行离开,先替孟挽桑准备马车。

这事本就准备的仓促,春花已经尽力在这短时间内,将都有都做到最好,但相比往常,马车还是显得很是简陋。

但她取了毛毯铺着,为了让孟挽桑坐着的舒服些,还放了座垫,和一个暖盆,不过茶水点心未来的及准备。

孟挽桑对这些倒没什么要求,对着环境还算满意,捧着手炉窝着。

春花亲自驾的马车,又担心路上太过颠簸,会将她的伤口震开,因此马车驾的并不快,却很稳。

即便如此,孟挽桑身上的伤口还是很痛,额上被痛的都是汗水,连背上也有,将里衣都染潮了。

马车里的燥热,让她更加难受。

孟挽桑便将暖盆给熄了,闭目依靠在车壁上。

厚重的车帘被震的掀开一个小口子,恰好同一辆黑色的马车擦肩而过。

“殿下没事吧?”

孟挽桑捂着胸口,忍着痛摇头。

“无碍走吧。”

好在这份煎熬并没有让她熬太久,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殿下到了。”

车帘被拉开,春花本想孟挽桑下来,却是愣在了原地。

外面同马车里的温度相差不大,甚至都快一样了。她下意识的去看暖盆,果然里头的炭火已经熄灭。

孟挽桑也瞧见了,怕她误会。

“我熄灭得,里头太热了。”

春花这才发现孟挽桑的额上全是汗,就连发丝都湿哒哒的,粘在额上,脖颈上。

赶忙进了马车,心疼的来扶她。

“殿下可是伤口又疼了!”

孟挽桑确实疼的厉害,身子都没什么力气,大半身子都靠着春花,由着她扶自己下马车。

等吹到外面的凉风,才觉得好受些。

“进去吧。”

地牢里那些人都被捆绑着,囚禁着。

孟挽桑没让春花跟着进去而是让她在外头等着,自己一个人进去的。

地牢里很安静,只是气味很难闻,腥味混着霉味,异常的阴暗潮湿,只是时不时会传出几声哀嚎。

大理寺的人听到孟挽桑来了,全都尽职尽责的跟在她的身侧。

那几名刺客他审讯过了,模样实在不太好看。孟挽桑在这皇城里,又是出了名的娇纵,他们怕那些人审讯后的模样会吓到他们这位娇贵的公主,到时他们一个也太不找好。

心中有所顾忌,只敢小心的劝解。

其中大致的意思就是孟挽桑不用进去,想知道些什么,他们可以回答她,不知道的也可以继续帮她审问。

总之就是,不用劳烦她亲自进去遭这罪。

但这个提议还是被孟挽桑拒绝了,到是把春花给留在了外面。

在临近关押犯人的囚牢时,孟挽桑把人全部留在了外面,自己一个人进去的。

孟挽桑做好了心理准备,心底暗暗道,她没有这般娇贵。

只是走进去,便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冲撞的差点呕出来,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她多出几分不适。

孟挽桑到底是生在和平年代的人,不论想象中是何残酷,等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她拿着帕子掩住口鼻,弯着腰缓了好些时间,等鼻息间有了浅淡的熏香味才进去。

大理寺的人为了关照她,里面应该已经特意叫人清理过一番,但仍旧很脏,一块一块斑驳的黑。

那应该是受刑的人,长年累月落下的血留下的痕迹,积攒多年,已经清洗不掉了。

知道她要见人,大理寺的人还特意将他们从牢房里提出来。

眼下那些刺客用锁链被绑在木架上,身上的衣料因为严刑拷打已经破烂不堪,身畔的脚下,已经积聚了一滩凝固的血水。

凌乱的发□□固的鲜血胡乱粘在一块,披散着低垂着头,那模样连街边的乞儿都不如。

孟挽桑慢慢走近,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应和声响,应该是受到刑法后昏过去了。

她取过旁侧水瓢,里头的浑浊,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放的是盐,还是其它的药粉。

孟挽桑迟疑了一秒,就逐一朝他们脸上泼了上去。

水淋淋沥沥的落在地上,已经变得殷红。孟挽桑这才觉得怪异,平常人就算昏迷,被水泼了都会转醒。

可他们仍旧很安静,低垂着头,安静到不似活人,没有半点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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