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冯生病了，病了没几天就回来上课了，余栎托着腮帮子看老冯干燥的嘴唇上还翘起了皮，突然觉得老冯为了他们这么拼命，他还在卷子上画圈圈，有点丧良心。
“你怎么了？”他问一直皱着眉头的王灿。
王灿看着自己的数学卷子脸色很差，他们上个星期的阶段考成绩刚发下来，她数学没考好。
“老冯让我这学期一定考回去，这成绩怎么回去啊。”
余栎伸头看了一眼王灿的卷子，和他差不多的成绩，难怪会焦虑。他扭头看了一眼林怿瑶，130多分，也算是能排上号了。
他撇撇嘴，是有这种人，天天看他不学习，但是他就是考的比你好。
“还有一个多月，再努努力。”余栎只能这么安慰。
老冯在讲台上咳嗽，余栎闭上了嘴，又拖着腮帮子开始看老冯。
余栎数学不差，初中当了三年的数学课代表，只是成绩忽高忽低。卷子上的题他看了几遍也知道错哪儿了，就懒得再听老冯讲的什么，估计这就是他那成绩忽高忽低的原因。
‘眼高手低’，老冯这样说过他。
老冯五十多了，很瘦，但是挺拔，单看他发脾气的时候不像是有病的人，余栎看着看着就皱起眉头，比王灿拧的还厉害。
余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看着老冯就想起来那个大哥的脸，他在自己脸上打了一下，怎么跟走火入魔似的。
下课老冯难得没有拖堂，余栎等他走了之后转过身找林怿瑶说话，他把头压的很低，林怿瑶还在改错题的笔几乎能戳到他的脑袋。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大哥老冯有点像？”
‘刺啦’一声林怿瑶的卷子就破了，余栎抬眼看着林怿瑶，他是没想到林怿瑶反应这么大。
“你怎么还在想他？”
“没有，就是今天看见老冯觉得有点像，难怪我当时在店里看那个人有点眼熟。”
“不像。”
林怿瑶说得斩钉截铁，余栎看他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打算，就又把头扭回去。
那天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习教室里只剩下一半的人了，走读生比他们少上一节课，这节课没老师，老冯偶尔会来监督，不过他病着也就没来，教室里一团乱。
余栎看出来王灿哭过，眼睛是肿的，还一下一下吸鼻子。任嘉瑞这次成绩是班里第一，高兴一整天了，没心没肺地指着余栎说肯定是他欺负王灿。
“我们乐子不欺负女的，”胡飞扬从教室另一边过来，坐在任嘉瑞旁边的空座上，“过两天圣诞节咱们出去吃好的吧，肯德基圣诞套餐，王灿你们也一起。”
本来王灿打算拒绝，她的小姐妹也想去，她就答应了。
“你也去？”胡飞扬问任嘉瑞。
“去，吃一顿少一顿，说不定明年你就见不到我和林怿瑶了。”
任嘉瑞说完没人搭理他。
“还有王灿。”他又补上这句。
胡飞扬在他脑袋上打了一下。
林怿瑶在后面一直没出声，余栎用胳膊肘顶了一下他的桌子，林怿瑶抬眼看着余栎：“说。”
“去不去？”
“嗯……”
“吃一顿少一顿。”余栎说。
还有二十分钟下课，林怿瑶没回话，站起来对余栎说：“跑步去吧。”
“你俩真有病，外面下着雪你俩去跑步。”胡飞扬撇着嘴走了。
不过对余栎来讲这不算什么有病的事儿，下雨跑步他也干过。林怿瑶缩着脖子，一小步一小步在操场上颠，还没余栎走得快。
“你怎么不打球了？”余栎问他。
“球？你见着我的球了吗？”林怿瑶开口吐出一团烟，他偷偷抽了根烟。
“丢了？”
“没收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林怿瑶抬手做了个投篮的动作，一不小心把烟扔了，一点火星划过一个弧掉在地上，林怿瑶又赶快跑过去踩灭捡起来装兜里。
“给你说个事。”
“说。”余栎看出来林怿瑶有话想说，不然也不会大晚上叫他来鬼影都没的操场上跑步。
“我不想回宏志班，我也考不回去，但是我妈想找关系把我送回去，很烦。”
林怿瑶又把脸埋回衣领里，他的脸本来就白，操场上的白炽灯和天上掉下来的雪更白，余栎看着这毫无生气的画面打了个寒颤。
“你不是考挺好的吗？130还少啊。”
“只有数学，是有人逼着我学，别的又不好，回去了学也学不进去，过得也不好，”林怿瑶转过身倒着走，看着余栎说，“我想继续跟你们一个班，还有人能说说话。”
余栎抿起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有向上的路不走偏偏要和他们走平地，如果他有这个资源他肯定会去。
“你这一留就到高三了，你妈能让吗？”
“你觉得我怎么办？”
怕什么来什么，余栎根本不想回答，他得过且过的人生就没有做过什么叛逆的决定，他的家庭根本就不需要他做这些，但是林怿瑶是什么样的他似乎一点也不了解，他们认识将近半学期，今天的谈话已经算是最深层次的了。
“如果是我肯定去好的地方，”余栎舔了下嘴唇继续说，“但是我觉得你要是在那儿过得真不舒服就算了，让自己高兴比较重要，就这几年青春，别浪费了。”
林怿瑶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下课铃响了，操场上来了人，他们就跑回了宿舍。
圣诞节那天胡飞扬的计划落空了，学校八成是早就预料到会有很多人要溜出去，教导主任一早就背着手站在学校门口，挨个查学生卡。
余栎他们站在离大门十几米远的地方，看着胡飞扬自己一个人拿着假的走读卡出去了，教导主任盯死了他们几个一看就图谋不轨的人，余栎摆摆手说算了，他们绕到操场，把钱给胡飞扬，让他买吃的带回来。
班里很热闹，有人买了可以喷的彩带，余栎一进门被喷了一头，那人是朝着余栎喷的，没想到林怿瑶就走在余栎身后，直接喷到了林怿瑶脸上，然后林怿瑶就拽着他的衣服要把脸擦干净，余栎也把头上的泡沫抹了上去。
“林怿瑶！有人找！”
门口有人起哄，林怿瑶的脸上还带着彩色的泡沫，留海湿成几缕搭在额头上。他出去没半分钟就回来了，手里拿了一个苹果和一张卡片。
圣诞贺卡，余栎伸头看看，长得很漂亮，林怿瑶没有拆。
以前周元会给他送贺卡，圣诞的元旦的新年的，然后逼着他也买一套送回给自己，他以为今年他可能收不到贺卡了，结果等他刚回到座位上王灿就给了他一张，也给了林怿瑶一张，余栎看着王灿手里厚厚的一沓逢人就发，问了一句：“我还用给你回一张吗？”
“不用。”王灿挥了下手。
他打开贺卡，里面就一句圣诞快乐，他又合上，和周元一样，批发量产，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林怿瑶手里有两张贺卡，他想了想把第一张还没拆开的递给王灿：“要不这个给你，苹果也给你吧。”
王灿把苹果收下了，那张贺卡打开看了一眼就给林怿瑶放回桌上。
“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余栎拿起来打开，上面也是四个字，和他们的不太一样，用的还是带闪粉的荧光笔，写着硕大的‘我喜欢你’。
“什么？”林怿瑶凑过来。
“有人喜欢你。”余栎把贺卡展开给林怿瑶看。
然后那张贺卡就被林怿瑶压在书的最下面，估计这学期是不会拿出来看了。
胡飞扬回来的时候只拎了些零食，他没吃上心心念念的肯德基，零食刚进班也被抢的差不多了，任嘉瑞拿了包饼干，说他们这辈子可能没缘分了。
“是跟你没缘分，我们缘分还在啊，”胡飞扬让他去一边吃，然后对他们说，“上次吃砂锅的时候帮我们那个男的，我今天见他跟老冯一起走，他是老冯儿子吗？”
余栎嘴里还咬着刚拆开的一包橡皮糖，长长的一根从中间断开打到他脸上，他不由自主地就扭头看林怿瑶。
“我哪知道。”林怿瑶回避了这个话题。
老冯来盯晚自习，余栎现在看见他心里很复杂。他写了张纸条，上面就俩字，‘真假’，然后背着手放在林怿瑶桌子上，但是没有回应。
他扭头看了一眼，纸条就放在林怿瑶手边，上面依旧是那两个字，林怿瑶没有回的打算，他也就放弃了继续问。
不过他觉得他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那个大哥是老冯的儿子，那林怿瑶和老冯是亲戚？余栎摇摇头，越想越乱，林怿瑶口中托关系八成也是托老冯吧，数学也是老冯教的吧，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在画的乱七八糟的草稿纸上画了个大大的对号，好像一不小心知道了林怿瑶的秘密，他笑笑，秘密这个词太暧昧了，他又把对号画成一个硕大的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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