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与离别遇上,只叫人百转柔肠,谁懂我朝思暮想」
——《借月》
经医院检查,谭宁最终确诊肾病综合征。
这种病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病发的前期征兆就是浑身水肿,尿液漏蛋白。
谭宁属于尿道炎引起的肾病综合征,前者不是什么大问题,甚至吃点药就可以痊愈,可偏偏谭宁奶奶不放在心上,等意识到不对,已经晚了。
病毒扩散很快,谭宁幼小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水肿起来,沈戴倩和谭母大吵了一架,抱着女儿痛哭。
谭宁病症太重,辗转多个医院都无济于事,好不容易在滕京找到了愿意为他们治疗的医院,却给谭宁忌口不许吃盐。
长期不摄入盐分,一个成年人都承受不住,更何况一个孩童?
谭明辉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边在滕京给谭宁治疗,边寻找其他能够救治的医院。
后来他托朋友打听到南栀有家医院有专门治疗肾病综合征的偏方,尽管希望渺茫,但聊胜于无。
一家子赶去南栀,沈戴倩抱着谭宁,见了医生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能治吗医生?不能治我们现在就走……我们耽误不起了……真的……耽误不起了……”
每日看着女儿那么痛苦,沈戴倩心如刀绞,恨不得换自己替女儿承受。
老医师忙撑住这位年轻母亲的胳膊,阻止了她向下跌倒的动作:“能治。”
他声音掷地有声,“去办理住院吧。”
沈戴倩本来不敢抱太大希望,可没想到这个老医师当真神了,住院才第三天,谭宁脸蛋虽然没太大变化,身体倒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肿下去。
肾病综合征无法根治,后来每次复发谭宁都是到南栀住院。
这么多次,这么多年,应该早就习惯了才是。
谭宁垂了垂眸,周日下午,沈戴倩陪她去学校简单和刘新说明了情况,请假半个月。
不知道要落下多少新课。
这种病复发了一时半会儿不打紧,沈戴倩在办公室,几个同学看见谭宁在收拾东西,势头不像久留,问了嘴。
谭宁把同学们敷衍过去,回家备了些衣服,第二天清晨一早就踏上了去往南栀的路。
这个地方她住过很多次,流程都已经熟悉了,先化验尿常规,然后心电图、抽血……
整个流程走完才办理住院,双人病房,隔壁是个和谭宁差不多大的小姑娘。
没一会儿,护士来给谭宁打上点滴,冰凉针头刺入皮肤,谭宁小小皱了下眉。
血液回流,护士熟练解开压脉带,调好输液频率,不至于患者痛。
谭明辉还有工作要忙,而且医院没住的地方,等谭宁安顿好就驱车离开了。
沈戴倩在这里陪同,和隔壁姑娘的母亲闲聊。
谭宁翻出手机,却不知道该找谁。
这种事情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不至于弄得人尽皆知,况且阮有枝本身,这段时间并不好过。
就连贺随都转学了。
命运是真的令人唏嘘,曾经形影不离的朋友都能落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谭宁无声叹气,她来的时候带了课本,找了份高中课程,能学一点是一点。
隔壁阿姨很快注意到她,忍不住夸赞:“你们家妞妞学习很好吧?这么知道学。”
对于谭宁,沈戴倩不似传统父母,从来不会贬低,而是认可女儿的能力,于是笑道:“我女儿比较有自主想法,学习从来不用我操心。”
“真是个好孩子。”阿姨是及肩鬈发,年龄看上去和沈戴倩差不多,“你们家姑娘长得真好看,我家真真比较皮,让她学习跟要命似的。”
说着,在旁边女孩子身上轻轻拍了下,“看见没真真,你看这个姐姐都在学习,你连书都不带。”
“带了我也学不下去嘛。”真真撇嘴,“哎呀,你别打扰我,我马上通关了。”
阿姨蹙眉无奈,“这孩子。”
“健健康康的就好。”沈戴倩说。
“是啊,健健康康的就好。”阿姨叹气,“你应该比我大一点吧?我叫声姐可以吗?”
“可以。”沈戴倩爽快答应了,“我姓沈,我女儿叫宁宁。”
谭宁抬头笑了笑:“阿姨好。”
“宁宁可真漂亮啊。”阿姨笑道,“沈姐,你叫我小朱就好,这是我女儿真真。”
“宁宁是第一次得这个病吗?”
沈戴倩摇头,因为谭宁在场,她言简意赅地概括了那段求医的无助时光。
可她就算不提,谭宁也能从街坊邻居口中想象想象出那段日子有多不容易。
姥姥也跟她说过,沈戴倩之所以只要一个孩子,就是不想把爱分出去。
谭宁小时候太苦了,所以她要给她全部的爱。
哪怕曾经谭宁因为李燕霞厌学而学习不好,沈戴倩都只是跟她说,学习只要尽力就好,她开心最重要。
母亲的爱,总是这样沉默又震耳欲聋。
谭宁心口酸涩,一怒之下,刷了两套数学试卷。
南栀城市其实很繁华,只是医院位置偏僻,只是个小县城。
晚上沈戴倩带她到外面吃过饭回来,谭宁手机没电关机了,开机的时候才看见秦嘉延发过来的消息。
问她怎么不在学校。
谭宁后知后觉秦嘉延在学生会要值班检查,请假两三天好糊弄,但住院十五天打底,这半个月不去学校,他肯定会怀疑。
想起之前敷衍他都能把他气成那样,谭宁别无他法,避重就轻地解释了句“在住院”。
秦嘉延没有立刻回复。
在学校总归是不方便的。
谭宁倒宁愿他别再回复,最好在她出院之前,都别再打开手机。
可惜事与愿违,九点多的时候,秦嘉延的回复来了。
秦嘉延:【生什么病了?】
在他的认知中,谭宁这个程度的贫血完全不到需要住院的程度。
谭宁看着他这条消息陷入沉默纠结,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万恶的一高,怎么就不能查手机查得严一点呢。
秦嘉延:【谭宁?】
谭宁被手机铃声叫回神,斟酌须臾。
谭宁:【一点老毛病了,不碍事】
想了想,补充。
谭宁:【住几天院就好,每天就打打点滴】
对方表明了不想多说关于病情的事,秦嘉延意会,只问。
秦嘉延:【住多久?】
谭宁:【嗯……】
谭宁:【半个月】
秦嘉延:【?】
住院半个月,才只是“小毛病”?
秦嘉延听得心中一沉,眉毛不自觉地皱起,可碍于谭宁,他到底没说别的。
秦嘉延:【好好养病】
秦嘉延:【我等你回来】
我等你回来。
谭宁忽然鼻头一酸,堪堪忍住泪意。
谭宁:【好】
医院每天八点开始打点滴,谭宁七点多起床,吃完早餐刚好赶上。
输液期间她就坐在床上自学,前几天没什么感觉,住院第七天的时候,病发症状来了。
一开始谭宁只是反胃吃不下东西,一晚上过去,各处关节又开始疼,细细密密针扎似的,而且开始浑身乏力。
喝水的时候,一杯水的重量她都握不稳。
谭宁课本看不下去了,身体的痛感让她恨不得把骨头剜出来晒晒。
沈戴倩看在眼里疼在心尖,无能为力。
谭宁之前也复发过,但从来没出现过骨头疼的症状。
医生说是药物副作用,每个人的表现不同,例如隔壁真真是月经不调。
沈戴倩询问可不可以服用止痛药,被医生拒绝了。
谭宁有心想安慰她,可实在没力气。
并发症太重,她已经好几天没吃怎么吃饭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当天晚上,谭宁痛得睡不着,听见外面沈戴倩断断续续的声音。
她在哭。
“要不把房子卖了吧……我不能不管咱妈呀……钱没了可以再挣……贷款也行……好……”
咱妈。
谭宁小学的时候奶奶就不在了,沈戴倩口中的“咱妈”只能是姥姥。
她听见房门响动,和沈戴倩压抑的吸鼻子声音。
心如刀绞。
疾病是最费钱的,谭宁知道自己这次复发少说得好几万,姥爷癌症,姥姥又不知道怎么了。
人类年纪大了总会被各种疾病缠上身。
房子是父母辛苦这么多年攒的。
可现在……
谭宁心口像塞了团棉花,她在被窝里死死咬着手,哭腔哽咽尽数逼退。
身体的难捱,家庭的重任。
如果没有她的话,沈戴倩和谭明辉是不是能过的更好?
如果当初放弃她就好了,他们共同扶养一个健康的孩子,陪她无忧无虑的长大,不必遭受痛苦、病魔。
各处关节似是察觉到了谭宁的负面情绪,越发变本加厉,疼痛尖锐难忍。
谭宁额头上出了冷汗,在空调暖房里冷得如坠冰窖。
太疼了。
她咬牙忍过那阵剧痛,意识浅薄。
迷迷糊糊去找手机。
半夜两点五十七分。
谭宁睡不着了,点开秦嘉延的聊天框。
少年昳丽面容浮现,眼尾懒洋洋挑着,勾着唇散漫地唤她“小鬼”。
他现在在干嘛呢?
他会不会,也想起她。
如果她死了,他会难过吗?
会掉眼泪吗?
可能会吧。
他那么温柔容易共情的一个人。
秦嘉延。
我真的,真的好想见你……
好想抱一抱你。
想听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因为。
我好像。
真的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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