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孤月》
页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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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
寒风萧瑟，树叶打着旋儿缓缓掉落。光秃秃的树木就像是张牙舞爪的野兽，寒气钻入骨缝。
杏枣村村门口有个标志性的石碑，石碑前坐着几个小孩儿在玩弹珠，你来我往，非要争个输赢高低，其中有个小男孩最不拘小节，大喇喇地跪在地上，膝盖处的棉布已经被磨到脱线，裤子上全是不知道在哪儿溅的泥点子。
“哦呦！我赢了，明天你请我吃冰棍！”小男孩高兴地蹦起来，膝盖破洞的线头垂下来。
“不算数，不算数，你们作弊，我还没准备好。这次不算，再来一次。”另一个小男孩不服输，极力辩解。
“不行，说好了一局定胜负，你怎么还说话不算数呢？”
眼见两个小男孩就要吵起来了，一道声音打断了二人。
“沈二妞？”
刚才赢的男孩猝然变了脸色，声音尖细：“都说了，我叫沈大壮，不叫沈二妞，我早都改名了。”
沈大壮转头，气冲冲地盯着刚才那道声音的主人。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男孩瞬间变了脸色，喜出望外：“青哥？你怎么回来了？这次有没有带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啊？”
沈大壮跑上前，小泥手抓住沈翊青的衣服，挂在他身上不下来了。
沈翊青背着大包小包，腾出功夫后嫌弃地把沈大壮的小胖手拍下去，“你下次见我之前，不洗干净手不许碰我。”
沈大壮噘着嘴，神情恹恹，他抬头嘟囔道：“知道啦！不过青哥这次回来有什么事啊？”
北风干燥刺骨，沈翊青活动一下冻僵的手指，从黑色帆布背包的侧兜里摸出一包七彩的糖，递给沈大壮：“壮儿，给，这些糖，都是城里面孩子吃的糖，你拿着给你的小伙伴们分一下。”
手中的重量逐渐消失，沈翊青抬眼，高高低低的平房映入眼帘，心里了然，接着他收回目光，“我哥呢?”
沈大壮把手心里糖的糖包全部打开，嘴里还没吃完，他嗦着糖，含糊不清地说：“昱程哥去提亲了。要娶新媳妇喽！”
沈翊青摸了摸沈大壮的头，笑着说：“娶谁家的新媳妇啊？”
沈大壮拍拍膝盖上的尘土，他痴痴地笑，“好像是春家的吧，青哥，我给你说嗷！佳宜姐姐有天到村长家借锄头，昱程哥就坐在饭桌上，也不知怎么的，第二天佳宜姐就要嫁给昱程哥了。说来还真是奇怪，昱程哥呆头呆脑的，怎么就能娶到那么好看的佳宜姐姐呢？”
沈翊青的眼里的光黯淡下去，他的手僵硬，艰涩开口：“是哪个春家啊？”
“青哥，你在瞎说什么呢？咱们村还能有哪家姓春，当然是春佳宜姐姐了！”
面前的小屁孩俨然像一个小大人，点了点头。
沈翊青突然觉得肩上的包重千斤，他拽着黑色肩带，“他们已经去了吗？”沈翊青手上的力越发用劲，手背迸发出淡青色的血管。
“是的啊，是的啊，还带着村长去做见证了呢！”
“大壮，春家是在哪户来着啊？你带着我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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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前，杏枣村传来喜事，方圆百里的美人春佳宜要嫁给杏枣村的首富了。
说起杏枣村首富，村里人先想起的便是沈家两兄弟。沈家老大沈昱程脚踏实地，村里有个沈家果园，果园里的水果都是应季的，薄利多销，销至县城内，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沈家老二沈翊青早早就进城了，一连几年没回家，村里的人都知道沈翊青在城里混的不错，回来的时候手上总是拿着新鲜玩意儿，把村里的小孩子都迷得团团转。
沈大壮在前面带路，身后跟着一个身型瘦削的男人，男人的衣着和举止散发着从南方回来的新潮，沈翊青内搭穿了一件正红色毛衣，将他的肤色衬得愈发白净，宽松牛仔裤和黑色长风衣却平添几分不羁。
在村里，每经过一户人家，总会有人探头出来看，再闲扯几句，说沈家两兄弟怎么长这么大，说沈家两兄弟父母死那天的场景，说沈家两兄弟现在混的怎么样。
沈翊青已经很久没回村了，他看着村里人陌生探究的眼神，心底浮起不适，只好用直勾勾的眼神回看，眼神肃杀，清肃的双眸往往会把那些“舌头”给缠住。
沈大壮这小子还算有眼色，仰起头，小声说：“哥，要不然我带你走小路吧，这里闲人太多了。”
沈翊青点点头，背上的行李随着脚步越来越沉，像是压在心口的一块石头，越想见到春佳宜，那口气就越喘不过来。
村里的泥路偏多，沈翊青的皮鞋时不时就会被溅上泥点子、陷进泥坑里，他时不时低头看，飞鸟从天空掠过，叽叽喳喳。
一路向前走，走到泥路的尽头，就到了春佳宜的家。
这条泥路，他十八岁那年走了无数次，十八岁的沈翊青悄悄逃课，偷偷蹲到春家门外的石墙处，趁人不注意探出头，就会看到一个穿着简单、乌黑直发的女孩。
春佳宜眉眼柔顺，五官恬静，不争不抢，像是一首田园诗。
五年，那么快，又那么慢。
田园诗还会是田园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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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佳宜嫁到沈家的时候，沈家可是给了春佳宜令人艳羡的彩礼，让春佳宜在众人面前挣足了脸面，附近几个村都知道春佳宜是方圆百里的美人，可惜就可惜在，柔弱似水的春佳宜有个嗜赌成性的父亲、缠绵病榻的母亲和家徒四壁的院子。
春存山把女儿嫁给了沈家，孙茹在床上围坐多日也拗不过春存山，作为母亲，孙茹肯定是想让女儿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便极力反对这门婚事。春佳宜知道母亲久病未医，现在正需要钱财治病，她也知道，不能因为外界因素嫁给不爱的人。
只是那天，她到村长家借锄头，村长本来找借口不想借，但那天，沈昱程坐在主屋主座，村长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他只好到屋里把锄头搬出来，不情不愿地借给了春佳宜。
沈昱程坐在椅子上，眼神似深渊，静静地看着两人。
等春佳宜开口道谢后，她转身离去，沈昱程这时候开口了。
他说：“走吧，我帮你拿过去，我刚好要去果园里看看。”
沈昱程从春佳宜的手上接过锄头。
他跟在春佳宜的身后，单手扛着锄头，眼神盯着春佳宜那双被农活磨红的嫩手，手心尽是厚茧，手指还被磨出水泡，时间久了，水泡都快变成血泡。
男人的声音醇厚，带着些许长辈的关心，“田里的活儿还有多少？”
春佳宜乖巧地放下脚步，和沈昱程肩膀并齐：“没多少了，就剩收尾工作了。”
沈昱程干笑，“好。”
到了春家的田里，那把锄头压根儿都没到春佳宜的手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沈昱程挽起袖子开始干农活了。
每次春佳宜伸出手要抢锄头时，沈昱程的声音总是不容反驳，“你到前面歇着，这点活儿我一会儿就干完了。”
春家只有春佳宜一个女儿，春存山一天到晚不着家，孙茹身体又不好，这些田里的活儿就都落在了春佳宜的身上。有时候她的身体吃不消，只好硬撑着，没人帮她，那些无数次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就这样缓缓熬过去了。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一个瞬间，会有人站在她的身旁，坚定地说：“你到前面歇着。”
春佳宜趴在床榻前，握住孙茹的手，母亲遍满粗茧的手心酸了春佳宜的心，她暖心宽慰道：“母亲，您不必担心，我嫁于沈家，也是我自愿之举，这样，母亲便有救命看医的钱财了。”
孙茹咳嗽阵阵，抓着春佳宜的手紧了几分，“我的儿啊，真是苦了你了，母亲这病，估计也治不好了，你若不想，就别嫁给沈家了，咱们好好的，还是找个如意郎君吧。”
春佳宜心头酸涩，可还是倔强起身，双手掖了下孙茹的被角，扯出苦涩的笑容，“母亲不必担心，我嫁给他家还能享福呢，他家可是村里最有钱的，到时候母亲也能跟着享福呢。”
孙茹的眼里蓄着泪，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哽咽道：“是母亲对不起你啊，苦了你这么多年，耽误你这么多年，为了给我治病，还让你嫁给那沈家，也不知道嫁给他家会不会陷入水深火热中，母亲偏偏这般无用，帮不了你啊！”
春佳宜转身，仰头，把泪水硬生生逼回去。接着，她轻声说：“母亲，不必担心，我上次见了那沈家老大一面，他为人亲和，是好相处的。”
沈家老大沈昱程，憨厚老实，为人和善，看似身材魁梧不好相处，实则从来没见过他与谁红过脸，街坊邻居都乐意与他打交道。至于沈家老二沈翊青，早早就出门打工，全身上下都是大城市的新潮，身型颀长，瘦削白净，桀骜不驯，眉眼魅惑，张扬不羁，穿着不伦不类，上扬的眼尾总是要把村里的女孩都勾到他家里去。
春佳宜想：只要她安分守己，定然不会惹是生非。沈家老二如何，都与她无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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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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