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有问题。”
旷大的空洞在伊瑟眼前一览无余。
冷汗渗透了总指挥几层衣服,但他顾不上擦拭,匆匆跟上了从空洞里跳出,往深处继续走的伊瑟:“什么意思?发现他们去哪里了吗?”
交错纵横的水泥架构在湿漉漉的水洼表面倒映黑影,经风吹过泛起层层涟漪。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将近一半的人凭空消失在方才的乱象里,没留下任何痕迹,连方才的血肉狼藉和古怪气味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仿佛地面张开血盆大口,在那一瞬间猛然咬合,吞嚼入腹。
夜风拂过脖颈间的冷汗,冻得总指挥一激灵,但他万万不敢耽搁什么,只跟紧了伊瑟,寄希望于血仆和主人间有什么心灵感应,可以找回失踪的人。
不然的话,他的责任太大,大得根本无法细究。
但是血仆只懒散抬眼,自从主人消失以后,他身上花瓶一样的气质像是演都不想演地消散了,留下那对蓝到发黑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看人,一种难言的凶悍惊心动魄地在其中隐约浮现,仿佛是评估眼前人该杀还是不该杀,每被这么打量几遭,总指挥只觉得自己变成案板上的猪肉,偏偏心虚地不敢发作。
好在他这块猪肉看起来还有生存价值,伊瑟轻点下巴:“广告的时间不一样。”
广告?
顺着伊瑟的目光,总指挥和墙面宣传单上的“精装现房”对视。
这些破破烂烂的东西像羊皮癣似的无处不在,巴掌大小的废纸用粗硬的大字挤满整个空间,多看一眼只觉得眼睛都吵。
但总指挥忽而一个激灵。
这里是竣工的工地,放眼只有水泥骨架,哪里有“精装现房”?
仿佛是嫌刺激不够,伊瑟冷飕飕地补刀道:“我们刚进来时,墙面整洁干净,没有任何广告单;等我们走进,广告逐渐出现,内容是‘低价抛售’......”
剩下的话不用说了,广告从无到有,由少变多,内容从低价售出到精装抢购,真正的顺序反而应该是倒过来看的!
总指挥蹬蹬倒退数步,后脚跟踢到一个绵软却有分量的大物件,他见鬼似的看着身后楼群里孤零零一只表皮老化的红色沙发,只觉得偌大的建筑仿佛一瞬间活了起来,有无数鬼影煌煌。
如果广告的内容属实,这个竣工的酒店是不是也应该真正存在?存在在哪里呢?
他愣神间,伊瑟手中那柄摆设一般的剑突然动了。
长剑如疾风,呼啸地贴着他面颊飞出,摇摇钉住了石柱后一道身影。
他们走得深,同僚都留在外围,这里不可能有人!
总指挥厉喝:“是谁?!”
钉住的却是长相悄似骷髅头的吸血鬼,身边宁岑为手里提溜着他的衣领,被剑风扫过险些狼狈栽倒,他眼神躲闪地面对总指挥的质问,半晌,起身用脚踢了踢倒地瘫软的骷髅头:“他可能知道点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骷髅头嘶吼,声音却在伊瑟捡回长剑后小了几分,“我的队友都消失了,我要是知道什么早就自己去救了!”
宁岑为又惊又怒:“你刚刚明明说你要趁乱收拾他们一顿——”
他当时心怀不忿、没有制止,但他也没想过会出这么大的乱子!
剑尖“叮”一声,洞穿了骷髅头的手掌,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惨叫道:“我说、我说!”
“我就、就在空气里放了点气体催情剂,”骷髅头抖如筛糠,“吸血鬼吸入会诱发发情,米、米诺当时走在最前面,他会最先中招,但我以为那个药剂最多让他当众发情出点丑,伤一伤身边的人类......”
他空出的手忽然奋力攀住了宁岑为:“宁少、宁少救我,我也是为了您啊!”
“和我什么关系!”宁岑为咬牙切齿,“而且米诺不是Beta吗?什么药剂对他也有效?”
“这是上次任务收缴来的新货,对Beta也能起效。”骷髅头哭哭啼啼,“发情了才方便您下手啊!”
空气仿佛更加潮湿了,像是溺在深水里胸口发闷喘不上气,宁岑为下意识一呼一吸,忽然意识到这是伊瑟弥散在空气中的信息素。
所有人都关注到Beta的强大与美貌,忽略了他身侧的血仆还是个Alpha。
人类Alpha,往往体质得到进化,对上低等的吸血鬼也有一战之力。
这个人类真的只是一个花瓶么?
楼群外警告般的冷眼一闪而过。
伊瑟面上恹恹,单手拎起骷髅头就往更深处走,后者呆楞后疯狂蹬腿挣扎:“你要做什么!救救我,总指挥救救我,宁少救我!”
然而伊瑟忽视了总指挥的阻挠,这么大的声音,外围的队员居然没人注意到,任凭骷髅头腕间滴落的血液在地面蜿蜒出长长一道血痕。
楼群的中心深处是一个宽敞的环状中庭,伊瑟站定,把骷髅头垃圾似的往地上一丢,手中淌着月光的长剑一亮。
宁岑为吓了一跳,忙上手去抓伊瑟:“你疯了?拂晓禁止成员自相残杀!”
但是长剑依然穿心而过,带着一片晃眼的白光,仿佛平地升起一轮圆月,不可视目的罡风悍然冲向正中心持剑的“人类”,叫嚣着将其撕碎。
待到一切平息,宁岑为愣愣抖开眼皮,只见眼前改头换面,仿佛毛胚的骨架瞬间刷好墙漆、铺平瓷砖,光可鉴人地倒映出他跪地的狼狈模样。
周遭赫然变作随处可见的酒店大堂。
只是宁岑为看清周围的一瞬间,全身炸出无数层鸡皮疙瘩——
宽阔的中庭大堂内,只有他和伊瑟两人一跪一立,然而密集的脚步声、交谈声一刻不曾停歇,仿佛看不见的空气中有数不清的人群来往!
“什么鬼啊?”少爷的声音颤抖了,却意外听到刚才我行我素不听人劝的伊瑟说:“我们应该进入了刚刚失踪的人进来的地方。”
“啊?”宁岑为欲哭无泪,他当多了绣花枕头,难得逞一次英雄,偏偏还碰上这种只闻人声不见人影的古怪!
鬼片也不带这么演的啊?
也许是大难临头,什么情敌对抗的心思霎时灰飞烟灭,迟缓的大脑终于理解了伊瑟的意思:方才先有血族厮杀,才有半数队员失踪;所以杀掉那个骷髅头也算是开启“失踪”的通道?
他求助似的看向伊瑟,却见伊瑟无视了周遭所有的异常,视线毫无阻挡地延伸到中庭尽头。
那里放置着一面2米高的镜子,是老式酒店会设置的穿衣镜,供来往宾客整理仪容。
那老旧的镜子有魔力似的,看得宁岑为不自觉入了迷,连害怕都顾不上了,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心驰神往地就要往那处去——
直到镜子里自己的影子不断放大,在某一瞬间切换成另一张相似但不同的面孔,嘴唇上下开合:“哥哥。”
*
房门被拉开,猝不及防滚进来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但也足够让塞莱斯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阿泉身手利落地一撑门框直起身,顺手扶起差点脸朝地的齐杉。
商钺眼睛一眯:“你们怎么来了?”
阿泉理所应当:“来救你们啊。你们闹得动静那么大,总指挥第一时间申请了援助。这破地方可真难进,要不是齐杉也在,光凭我的话你们就只好等死了。”
齐杉摘下眼镜吹了吹灰:“也废了阿泉一点血,我们进来后刚好听到这里砸墙的声音,连忙赶过来了,果然是你们在。”
“但只有你们两个?”齐杉环顾房间,又抬头看向被商钺打出来的缝隙,面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别看,低头。”商钺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大概是你们出事后4个小时?工地在第六区还是偏了点,从审批、调遣再到我们赶到这里废了不少时间。”
“可是,”商钺缓缓道,“我们才刚到这里最多不过半个小时。”
齐杉的神情顿时更加精彩纷呈。
阿泉一把推开他,“这个地方本来就邪门,时间对不上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楼上的时间和这里看起来也不是同一个。”
确实。
缝隙里露出来的酒店人声鼎沸,而地下的KTV破败不堪,像是废弃良久,只剩杂物。
阿泉行动力拉满,拎起玩偶熊的手臂开始粗暴地翻转寻找:“外面的包间和这里大差不差,我们随机翻过几个,但还没来得及找到KTV对应的‘时间’,你们这里有没有线索?”
拂晓组织的任务要则,无论身处何地,先确认“时间”。在许多涉及幻境的任务中,时间往往是最容易被幻境主人忽略的破绽。
塞莱斯歪倒的沙发底下抽出了一本皱皱巴巴的笔记本:“上面写着.......联邦98年4月6日。”
“联邦98年......这快是两百年前了。”唯一一个人类接过本子翻了几页,这是一本工作日志,记录着员工每天的工作内容,早十晚二,雷打不动。
再过2年,国家的民主满100岁高龄之际,它迎来了神迹,也随之迎来民主的覆灭。
倒是塞莱斯若有所思:“联邦98年,我还没有变成吸血鬼呢。”
这话把阿泉惊讶到,好奇的目光仿佛恨不得上手扒一扒塞莱斯的面皮,看得后者芒刺在背:“你有几百岁了?”
“对,那个时候我还在念高中,那会很多这种KTV......”塞莱斯说着,又没忍住抬头看缝隙里的世界:“所以上面比联邦98年还早是吗?如果从这里钻出去,是不是我就回到那个时候了?”
也许是在这里待久了唤起太多回忆,他的话里止不住的向往,连齐杉都莫名停下了手里翻页的动作。
联邦98年,一切都还没发生。
虽然大厦将倾在即,但社会还是井然的有序的,没有什么ABO,没有极点神迹,普罗大众都沉浸在人人灵魂平等的幻梦里。
“想什么呢?”阿泉无情地给两人每个后脑勺一巴掌,“还不知道那里是真是假呢!”
塞莱斯揉着后脑勺回过神:“说得也是,这个缝隙太邪门了,我总是想盯着看......我们还是快出去吧。”
齐杉和阿泉都同意了他的想法,而商钺一言不发地从缝隙里收回目光,仿佛也默认了他的决定。
门外果然如阿泉所言,是一个又一个相似的废弃包厢,昏暗的长廊唯有一盏吊灯半死不活照亮方寸之地,通道的尽头掩盖在不见光的黑暗里。
但是一路走去,除却地面上零零碎碎的破烂,居然没有任何异常,仿佛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废弃KTV,四人顺利地走到了KTV的前台入口。
大门紧闭,前台照旧积满尘埃,水晶壁饰在地面碎成随机的碎片,簇拥着墙面巨大的宣传海报和价目单,走路间带起的风掀起海报一角,有什么光亮一闪而过。
小吸血鬼实力脆皮,胆子却大得不行地上前端详,他“咦”了声,忽然手臂用力,一把将整张海报掀了下来,扬起一片积尘。
阿泉离得最近,被灰尘呛得恨不得暴打塞莱斯:“你搞什么鬼!”
“你们快看!”塞莱斯说,“这下面居然有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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