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世嘉揉着被掐疼的脸颊,看向齐缜的眼神里饱含着不解与嗔怪。
总是这样……宁世嘉细算过往,发现只要一提到纳妃的事儿,齐缜就会变得不像齐缜。
在多数时候,齐缜是一副淡然超脱的神情,偶尔木着一张脸,所以看着不好接近。但他在宁世嘉面前,自从百花宴那天意外撞见独处之后,待宁世嘉便总有一种独特过分的柔和。
而这份柔和却频频都因“纳妃”两个字被抹去。
宁世嘉洞房花烛夜,齐缜说的心悦自己,难道是真心话?
他恍然间惊觉,他在潜移默化地想要把齐缜对他剖白真心的话忘却,用一次次躲避作为回答,无论真假与否。
因为他把齐缜当做至交的好友。
但眼下的情况,宁世嘉又不得不重新审视起来。
在宁世嘉陷入沉思之际,齐缜已经镇静下来了。
宁世嘉方才望着他,就像是在撒娇卖乖,埋怨他为何这样说。
齐缜的心猝不及防地一软。
结果对上宁世嘉略显严肃的目光。
齐缜忽地改用手背在宁世嘉被掐出红痕的脸蛋上轻柔地摩挲安抚两下,触感让他想起了宁世嘉总爱抱着吃的那碟糯糯的玉露团。
齐缜有些好笑地想,该不会是吃多了,玉露团成精了吧?
齐缜神游天外,宁世嘉瞧见他意味不明地笑了,顿感毛孔悚然。
这叫什么?这叫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宁世嘉刚想理直气壮地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这下是半点都不敢说了。
“我……我没想娶她们,真的。”宁世嘉的气焰蔫了下去,“我之所以和千鸾……不对不对,章小姐。”
宁世嘉很有自知之明地改掉这段日子因亲近而改变的称呼。
“我和章小姐去教坊司,其实是去看知乐排舞,我想让知乐在母后生辰宴上献舞。”宁世嘉还不知自己被外头传成什么样了,“和宣表妹……嗯……”
他犹豫半晌,不知该不该说。
那天他看见宣如盈在写话本,对方明显是不希望他知道的。
“哦,和宣表妹。”齐缜轻缓又悠长地重复这几个字,“陛下和您的宣表妹怎么了?”
齐缜略感意外,心胸舒畅了不少。他没想到宁世嘉竟会和他解释,而解释的点也恰好是他在意的点。
他眯起眼眸,打量着宁世嘉。
所以宁世嘉是一直在和他装傻?
刚平和下去的不快又火燎原般的窜起来。
“这个……这个能不说吗?”宁世嘉瘪瘪嘴,小心翼翼地看着齐缜。
“好啊。”齐缜朝他一笑,旋即沉色,背过身就准备离开,“那就不说。”
俨然准备不再搭理宁世嘉的模样。
宁世嘉“诶”一声,赶忙伸双手拉住他,他一时也想不懂为何齐缜冷脸相待,他的第一反应是拉住他,想要他别同自己置气。
但很快宁世嘉就想通了,或者说,他为自己的这个行为找到了最合适的理由——齐缜现在扮的女装,若是摆着一张脸,气冲冲地出去,难免难堪,若是一会儿再传出一些帝后不和的谣言……
对,会功亏一篑。
宁世嘉抿唇,挡住了齐缜的去路。
“齐缜……”宁世嘉执着齐缜的双手,苦着一张脸唤人名字,见齐缜死活都不正眼看他,忽然灵机一动,黏糊糊地哄道,“稻稻!哎呀……稻稻……”
齐缜这才不疾不徐地转头看他。
“不是我不说,是因为这事儿吧……它不好说。”
齐缜冷笑,欲把手抽走。
“好好好我说,我说。”宁世嘉真是怕他了,把牵着的手改为十指紧扣地握着,省得齐缜一个用力再把他甩开,“就是宣表妹那里……有我喜欢的话本,我就经常过去寻她找她借。”
宁世嘉这话也算不得撒谎,他确实跟宣如盈借了一箩筐书来着。
齐缜睨他一脸真挚,想来笨小狗也不会说撒什么谎,于是语气好转了些:“陛下,臣说过什么?”
“……我知要业精于勤,课业我也没落下的,你不在的时候,齐太傅都盯着我。”宁世嘉耷拉着脑袋,声儿弱弱的,“你不要训我嘛,我一个皇帝,压力很大的。”
齐缜盯着他良久,最终没再苛责,却没放过人,拍拍他的侧颈,瞥向桌案上的《贞观政要》:“去抄。”
“还要抄?!”
宁世嘉大叫起来,被齐缜冷酷地瞪回去。
齐缜看穿他:“陛下,既不想抄,那臣就考你。若是错一个,你今夜就在御书房睡下罢。”
宁世嘉心一咯噔,想到紫宸宫的大床塌,欲哭无泪地回到案前提笔抄书。
他是没怎么读,适才就是想赌一把,哪知道齐缜一上手就这么狠,完全不给他含糊的退路。
见宁世嘉乖乖地坐在龙椅上抄书,脸上虽带着不满和悔恨,但好歹态度端正。齐缜踱步过去,侧身而立,倒真像温柔解语花似的,给人研起墨。
宁世嘉看着满书的字,越抄越困,头一点一点的,笔下的字也变得歪七扭八。
齐缜怕他一头栽下去,两指相并地在他额前抵住:“莫要偷懒,若是犯困,便一边抄一边念。”
宁世嘉只好喝一口苦涩的浓茶水,心底想念小蝶做的酸甜凉浆,像夏夜里最恼人的蚊子一样小声读起来。
不得不说齐缜这招确有奇效,宁世嘉的瞌睡虫跑了,但就是嘴皮子酸,还什么都没记住,白纸上的黑字都好似飘了起来,围着他转圈圈。
齐缜看出宁世嘉已经到了极限,再学下去还不如劳逸结合,刚想让他休息放松,殿外就传来一阵娇俏的高喊:“陛下可在?千鸾求见。”
齐缜余光瞥见宁世嘉整个人都抖擞了下。
很快宋采便进来禀报,他没敢抬头,只因齐缜瞰他,瘆人得很。
“请她进来罢。”没等宁世嘉回话,齐缜就自作主张出声,摇身一变成了皇后,“臣妾前段时日病着,还未曾循礼见过章宣二位小姐,如今章小姐先来,倒省了臣妾再去拜会。”
宁世嘉干笑,和宋采对视一眼,都从两人脸上看出了大难临头。
但偏偏他也不敢驳齐缜的意思。
“那听皇后的,传吧。”
章千鸾步履匆匆地进来,一时没注意到一旁的齐缜,反而有些焦急地同宁世嘉说:“陛下,可是知乐大人做了什么,惹您不快,将他赶出宫了?他不是性子冲动之人,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章小姐。”
齐缜轻声一唤,打断她。
章千鸾诧异地望去,和齐缜对上视线。
“……皇后娘娘?”
说到底,章千鸾也没见过齐眉,但如今后宫里,除了她和宣如盈,就再也没有其他漂亮的女人。
“那个……章小姐,这事儿不怪知乐。”宁世嘉摸摸鼻尖,也不好说出是齐缜发疯把人赶走的,“就是……嗯……朕想着知乐大抵在宫里也比较拘束,不如宫外自在,朕就命人送他出去,待到宴会那日再接人进宫。”
“这……”章千鸾看了眼宁世嘉,又望了眼身旁的皇后。
皇后看似是在笑,但章千鸾总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冷意。
这皇后……看着确实是和传言里的一样高壮,跟个男人似的。
她狐疑地瞟向宁世嘉。
难道他对知乐那款温柔美男并不感兴趣?
娶后纳妃本是皇帝最普遍的一件事,但宁世嘉自登基后,对这些事似乎都不太感兴趣。连娶当今皇后,都是因朝堂上争执先帝当年一言而守诺娶的。
在外人看来,宁世嘉是不情不愿的。而且在迎娶齐家幺女之后本该大选,宁世嘉却一再推辞,明面上众人会夸帝后鹣鲽情深,但私底下揣测什么的都有,人人都想误打误撞迎合上皇帝的心性喜好。
就有不少人猜宁世嘉实际上好男风,娶个皇后不过是为了能有颜见列祖列宗,不叫皇家没落无后。
一开始章千鸾是不太信的,但章家依旧还是找了知乐做两手准备。可如今见到有些违和的齐缜,她也有些说不准了。
“那好吧,教坊司平常人多嘴杂,知乐大人也确实喜静。”章千鸾还不忘替知乐说好话,“若不是陛下挽留,知乐大人大抵也不会久待宫中的。”
“是,朕知道。你放心,宴会结束后,朕不会亏待知乐的。”
齐缜听着这话,落入耳中像是变了味。什么挽留,什么不会亏待,一个博人一笑的男戏子而已,这么大排场?
“唉,只不过知乐大人出宫,千鸾和陛下就没法一同去看知乐大人排舞了。”章千鸾思忖半晌,决定试图转圜,“知乐大人一向拿不定主意,前日还问陛下,那甩袖挽剑该要如何才好看呢,只怕是这会儿没人同他促膝而谈,好解他一惑了。”
宁世嘉闻言,轻叹一口气。
“这个好说,陛下,不如臣妾陪宣小姐同去?正好臣妾病愈,也想一见这位知乐大人何等风采。”齐缜对宁世嘉温言道,“何况既是准备母后生辰献礼,臣妾这个做儿媳的,自然也该上心。”
宁世嘉听到“儿媳”二字,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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