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石牌挂在以袅胸前，贴着他的肌肤，似乎是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以袅伸手摸过去，那一片凸起证明这不是他的臆想。
他向知闻道：“那东西是不是和王苟的一样？”
知闻点头：“大差不差。”
“难不成是从哪儿批发的？”以袅想，但随即摇了摇头。
“估计，不过回头得找找这是哪家店，我避雷。没见过吉祥物带出这效果的，好运没有，霉运一堆，谁沾谁倒霉。”知闻又道，“不过说起来了，这东西究竟是个什么功效，毕竟也不见得谁都闲着没事把一块石头牌子栓脖子上，跟小狗名牌似的。”
以袅不可置否，他把放在衣服内部的东西掏出来，只能大概看见上面横七竖八刻着几道狗爬体，多的他也想不囫囵，毕竟现在自己也算是个半文盲——对，差点忘了！
“知闻。”以袅叫道，“你知道哪年3月7日发生过什么事吗？或者说，有谁死了。”
“3月7日。”知闻思索了一下，“不知道，你问这个干嘛？”
“……随便问问。”以袅答道。
“不过，某月某日这种描述时间的格式倒不常见啊。我记得这已经是‘末日时代’之前的记录方法了，现在我们用的是人类联盟的计数历，以60天为一组计数——”知闻话锋一转，“小鸟，你是怎么知道的？”
以袅一哽，他没有想到这层，于是硬着头皮回答道：“脑子里突然想起来的，可能之前见过。”
“哦。”知闻回道，“记忆恢复了。”
“只是一点。”以袅脑子迅速转悠，开口反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管我？”知闻笑道，直截了当避开了话题。
以袅气得嗓子憋火，他咽了一口唾液缓解情绪，却莫名回想起了出现在耳边的那串“纯白”与低喃，于是没再出声。
知闻太过敏锐，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向来是多说多错。他不坦诚，由是以袅也不想说太多，在彼此互不信任的情况下，谁先被抓住把柄谁就处于下风。以袅不是傻子，他明白自己已经处处位于劣势，于是不想让自己更加被动。
沉思两秒，以袅将手放在了知闻的后颈，淡蓝色的光从两人接触的缝隙散出来，像极了欲盖弥彰。
知闻察觉到他的动作，突然笑出了声：“我没打算把你怎么样。”
“我知道。”以袅道，“我只是突然想这么干。”
净化的举动实际上是一种提醒，委婉暗示知闻：“我有用，你还需要我”。而知闻是个聪明人，他明白了以袅的暗示。
“活着好累。”以袅想。
既然被拆穿了心思，以袅也就想把放在知闻脖子上的手收回来。他现在趴在知闻背上，这动作吃力，架得他胳膊肘疼。
他刚准备缩手，知闻的声音便从前面传来：“别动。”
以袅：“？”
知闻一脸受用：“既然净化了就好好按一会，有备无患。”
以袅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把话憋回了肚子里，他绷住嘴，没有挪动自己的位置。
“扶好。”知闻话音刚落便横出去一腿，“扑哧”一声，一条张牙舞爪就要扑过来的管道被甩在了一边，从断口处流出脓黄焦臭的液体。
然而随着这一脚下去，场面直接陷入了僵持的状态。异种扬起其余数根根管，从四面八方围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小包围圈，将那颗中枢裹藏在里面。管道不多，但保护够了，中间透出几道缝隙，巨蛋上的疙瘩泡一鼓一鼓，仿佛就像透过缝隙在窥探。
看来它也明白了对面誓不罢休的架势，摆明是要斗个你死我活，于是便打起了持久战，主打的一个是“耗”，另一个是“拖”。
敌不动我不动，它好像知道人类会缺氧，就算不吃不喝也会因为窒息先倒下。以袅不由得对它的求生欲和耐力刮目相看。
气氛安静平和到接近怪异。知闻微微歪头，看着洞室的场景，像是在寻思该如何下手。
墙边的软肉已经开始石化崩裂了，土渣碎石沿着缝隙滚下来，淋得两个人一脸。知闻这时候顾不上矫情，他松开扶着以袅的腿便拾了一块有他半掌大小石头，在空中比划了两下，似乎在找准头。
以袅一下明白了他要干什么，知闻想把石头掷进被层层包裹的中枢。这未免有些异想天开，况且就算得手了，一块石头又有什么用？以袅刚想开口，但不等他反应，下一秒知闻就动了手。
知闻似乎找到了理想路线，他向后退了半步，旋即一个扬手就将石块抛了出去！
来不及等管道调整防护轨迹，石块就被湮没在了层层叠叠的包袱圈里，就算以袅视力再好，也无法越过去看到石块是否击中了目标。但知闻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圈被异种搭来自我保护的怪异“牢笼”，脸颊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梨涡。
这石块明显击中了，异种似乎察觉到这种“漏风”的防护聊胜于无，于是把缠绕着自己的血管们围得更紧密了些，死死裹住了自己。
“还行，不算笨，但也不怎么聪明。”知闻冲着面前的玩意儿勾了个笑。
“以袅，不好意思。”知闻道，“说这话你听着可能有点变态，但待会儿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贴紧我。”
“别放开你的手。”他重复道，“不然我死你也得死。”
“什么？”以袅发懵一瞬。
“就是殉情。”知闻笑道。
话毕，知闻松开了扶着以袅的一只手。他扬起手臂，手心向上，自小拇指开始，手指一一向掌心收拢。
随着他的动作，那包裹着中枢的管道开始缓缓抽动，它们如同被拧住了命门，死死揪成一团，不断向内里收缩着。浓密的黄绿色液体从被挤压的管道一点点渗出来，沿着表皮向下滑落，但因为那是腐蚀液，于是便在管道表面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坑道。
不够。知闻微眯双眼，重新将手指收紧了几分。
“咔嚓——”
“唰——”
猛然间，在知闻的操控下，那异种的血管如同被人掌控在掌心的多汁水果，汁液冲破皮层四溅出来，硬是裂出了数道黏液构成的液柱！
“还能这样！”以袅一惊，几乎想到了里面的中枢现在究竟是被腐蚀液浇成了怎样一道风景线！
“吱——呀——”
弥漫着腐肉味道的空气在不停颤动，一种从喉管挤压出来的气音再次充斥着整个洞室，伴随着的还有腐蚀液消化肉质的“滋——滋”声。几种声音附和在一起，令人抓肝挠肺，狂躁不安！
尽管如此，那绕着中枢的管道还在向外膨胀，挣扎着将原先聚拢的包围圈一点点扩大！
它不想腐蚀自己的中枢。
“……”以袅觉得自己大概懂了知闻的思路。
消耗战固然是必输无疑的，就算卯足了劲去集中力量攻击缠着中枢的血管，只要血管不让步，他们根本伤不到里面的中枢分毫。但是如果让异种认识到自己就算死扛到底中枢也会被破坏，那么它就会主动放弃原本的计划，寻找另一条路，哪怕是两败俱伤、鱼死网破，也比单方面挨揍要强。
这异种比起以前的那些杂鱼实在精明得过了头。最开始的血管缠绕得看似松垮，却实在灵活，从哪个角度放个大招都能挡回去□□成，但知闻的石头对比起来其余大范围的攻击确实小巧得多，且在他异能的引导下攻击力呈指数倍上升；于是它吃一堑长一智，现在把自己缠得要死要活，却又是给了知闻可乘之机——这个流氓直接把异种榨出了汁，让它自己把腐蚀液贴给中枢！
它现在浑身流脓，血管自顾不暇，又着急让腐蚀液远离中枢，整只异种呈现出了无比慌乱的姿态——而被腐蚀液浇过一遍的中枢重新露出来的时候，便是章灼珏一招制敌的时机。
以袅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贴紧了自己与知闻相触的那部分肌肤。
他睁大了双眼。
透过两个人之间的缓流，以袅发现知闻支撑得勉勉强强。由于他本身就在之前的恶战中消耗了不少的异能，补充又不及时，而现在又仅凭一己之力要同时拖住几条体积是自身数倍的血管，导致异能“哗哗”便从知闻的体内奔涌出去，岂止入不敷出，简直是在凭意志力强撑——
血管挣脱的力度又大了许多，知闻干脆把以袅放下，将另一只手也紧攥起来。薄汗蒙在他的额头，一行汗液从额角淌下，黏住了刚刚以袅为他扎头时漏下的几缕碎发，皮质手套被他揉成了一团。
还不行——还必须再——
突然，知闻感到胸腔有什么动静，就像有什么东西突然在自己身体里炸开了一样，他轻轻咳嗽了一下，下一秒，耳边传来了以袅的声音：“你咳血了。”
以袅看着知闻唇角淌下的血痕，尽量让自己镇静地阐述事实，却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惊乱。
知闻那双湛蓝的眼睛看了过来，这个时候他还在笑，眼角的小痣生动雀跃：“没事，你不松手我就不会死。”
“反倒是你。”知闻道，“撑不住的时候一定要说。”
什么意思？以袅抿直唇角，还想仔细探究一下知闻的深意，但感到自己的力量被不断吸收掠夺，他体内的能量似乎第一次呈现不够用的状态，力量如同泄洪般从阀口汹涌而出，被卷席到知闻体内……
不，不是！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有了！
以袅的瞳孔瞬间瞪大——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他全都想起来了！小巷里面的所有事！
“知、闻。”
知闻听见这咬牙切齿的口气，极像发出了自己刨他祖上三代坟的声音，还在抽空纳闷怎么小鸟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音色怨气这么大。
“我在。”知闻不明所以，但为了给以袅放松心情，还是挤了个笑出来。
还敢笑？
以袅气得嘴唇哆嗦。他默念道：“他才十八岁不能跟小孩计较他才十八岁不能跟小孩计较……”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这头转移到净化上。
现在不能松懈。
“秋后算账几时都可以。”以袅一边深呼吸一边想道，“但如果非要这个时候，才是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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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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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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