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雾气

山洞几乎是贴着他们的脚后跟在塌,走一步便紧跟着塌下去一寸。以袅被知闻抗在肩上,随着知闻前进的步伐,上半身一晃一晃,晕得他生不如死。

且不论自尊心这种卖不了两个钱的东西,主要是自己也有个一米八的个子,知闻还是个一条腿上剜了个洞的伤号,以袅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他不是缺心眼的二百五,知道现在能活下来已经是谢天谢地,所以不挑能爬出去的方法——只是以袅觉得疑惑,自己只不过是崴了个脚就已经跑路困难,然而放眼跟着一起出来的三个人:章灼珏、周昌兴、知闻,每个人都比自己伤得重,结果现在人家连蹦带跳能放技能还能扛着自己跑,合着就自己是个拖后腿的废人,他越想越觉不对劲、越想越不平衡。

凭什么,自己不也是哨兵吗,为什么没有如此强悍的恢复能力?

以袅在知闻肩上琢磨,他被颠得想吐,于是心里的不平衡开始翻倍:难不成进化的时候把自己给漏了。

“呕——”以袅有点撑不住,趴在知闻背上干哕了一下。

知闻正在前面开疆破土,听见这声干呕吓了一跳,他浑身一僵,比面对异种的时候更紧张,嘴角一抽,道:“小鸟,你别吓我。”

如果不是需要用一只手控制下落的土石,知闻也很愿意为以袅提供一个更舒服的移动姿势,但形势所逼,他现在真的爱莫能助。

“闭嘴……”以袅痛苦不堪,话音虚弱得像下一秒要断气,“赶紧的……”

他眼神正要迷离时,一股白雾突然从背后绕了出来,飘到了以袅眼前。

什么?

莫名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以袅,他迷迷糊糊抬眼,看到了眼前模糊的雾——野郊的雾气是水汽,应当是虚无缥缈的,但眼前的雾丝却浓重得像物质的霜,却不知为何漂浮在半空,随着空气的震荡起伏晃动,没有下沉。

这雾不是从洞外的野郊飘来的。

雾气聚了又散,轻轻抚摸着以袅的脸庞,薄雾深处,一个女人的声音蓦然传来:“……我……的小鸟……”

以袅瞬间清醒了。

“你是谁?”他死死盯着那团雾气,“你到底是谁?”

“?”前面的知闻听见声音偏过头,“你在跟谁说话?”

以袅没有回答知闻,他还是死死地凝视着雾团,再次问道:“你是谁?”

雾气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突然间,猎猎阵风不知从什么地方刮过,一瞬间扑散了雾气。雾气消散,空气中氤氲的氛围因子却越发散发出无比熟悉的气息——就好像,自己曾经在哪里待过很久一段时间,走过一段很长的旅程。

在哪里?是哪里?以袅拼命回想,想要从哪里揪出一个答案。

脑袋突然开始剧痛,几乎快要把他整个人劈开开来——以袅瞪大双眼,注视着雾气最开始弥漫现在又逐渐消散的地方——沿着他们狂奔出来的路,那处黑暗的尽头,一道月牙形的、黯淡的光突然闪现,却又迅速消失不见。

巨石从墙体分离,狠狠砸在地面上,灰尘四溅。

“放我下来!”以袅突然用力拍了拍知闻揽着他的那只手。

“你发什么神经?”知闻皱眉。

“快放我下来!”以袅语气焦急,没有理会知闻。

“不可能。想死吗?”知闻揽着他的手更用力了些。

头痛让以袅死死咬住牙,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一股钻心的疼在他的脑中跟炸烟花般爆发开来,一根棍棒伸进他的头颅,开始肆意混搅——

“啊啊啊啊!”以袅尖叫起来,泪水刹那间滚满了整张面颊,“我不要——”

他盯着雾消失在洞道尽头,一道更亮些的光从背后打下来。

他们从异种体内出来了。

泪痕干涸在以袅脸上,他呆滞地盯着已经塌得一塌糊涂的山体。

知闻把他放下来:“刚刚怎么回事?”

“我……”以袅抬头,眼中却空无一物。

他想说些什么,双唇分开一些空隙,可声音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

“我不知道、我或许……”以袅看着知闻,眼睛里终于聚了一点光。

刚刚被薄雾激出来的泪珠还挂在他的眼眶边,将落未落,晕出了陌生的水润。

知闻看着以袅,心里突然冒出一点难言的酸涩。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张开双臂,揽住了以袅。

章灼珏和周昌兴在旁边目瞪口呆。

“姐,姐?”周昌兴拽了一把章灼珏的衣角,“我们这是?”

“被当透明人了呗。”章灼珏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哈、哈。”周昌兴干笑两声,“那现在咋办?咱俩就在这儿看着?”

“堪比八点档狗血片十级开展,省得买电视买票了。”章灼珏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一脸难评地开始看戏,“你说他俩什么时候搞上的?今天在里头那会儿还亲了,进展神速。”

“姐你太高看我了,那我哪儿知——”周昌兴下意识接话,但章灼珏嘴里漏出来的信息让他差点咬了舌头,“妈呀?亲了?!”

背对着他们的知闻身影一顿。

周昌兴打了个嗝,后知后觉跟着心头一哽。他咽了一口唾液,恨不得穿回两秒前掐死自己。闻哥什么等级的哨兵,八百里远飞一只苍蝇都能报出来方位,自己离得就那么巴掌近还敢唧唧歪歪,纯属吃瓜得意忘形——这么一想,周昌兴突然又感觉后背一凉。

知闻没搭理他。

“好点没?”知闻拍了拍以袅的背。

“好多了。”以袅抬头,神色已经恢复清明,除了鼻尖还透着不太明显的红,看不出来刚刚撕心裂肺地哭过。

“谢谢。”他说道。

知闻眯了眯双眼:“咱俩谁跟谁。”

“好了。”章灼珏终于看不下去,她朝两个人扬手,“先上车。”

野郊上,大雾与黄沙交缠,风刮得生疼。所幸基地车停放的地方距离他们并不远,没走两步便到了他们二十七个小时前休整的车篷。

几人靠近车辆,还没打开车门,却发现方怀瑾已经不在了。他留下一个电子屏,屏幕上几个大字正在闪烁:“紧急任务,已回。”

异种频发,普渡城确实缺少人手,任何一个哨兵消失半天都是在拿全人类的未来冒险。

“哦,走了。”章灼珏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她利落地从车的底盘摸出钥匙,然后打开了车门,启动基地车。

“上来吧,还愣着干什么?”她朝底下的三个人招呼道。

周昌兴第一个爬上副驾驶座,知闻和以袅打开了后排的车门。在上车之前,以袅看了一眼后备箱,不知道在想什么。知闻注意到了以袅的眼神,抬手便扶了一下他的肩。

“上车。”知闻道。

以袅垂眸,收回自己的眼神,坐进了车内。

“打是打完了,连打的是个啥都不知道。”章灼珏撇嘴踩下油门,“这就叫瞎猫碰上死耗子。”

“去转两圈?”知闻笑了一下。

“有什么不能去的。”章灼珏扬眉,下一秒就朝异种尸体的方位打了个转向,“看看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嚯。”周昌兴盯着已经变成土块塌下去的异种,“这家伙是真大——”

他话音一停,瞥见山体斜后边隐隐约约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姐,你瞅瞅那黑不溜秋的玩意儿是啥?”

章灼珏似乎也注意到了,驾车往那个方向走:“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他们靠近异种的尾部,于是便看清了那片漆黑的土堆。

以袅微微睁大了双眼。

车外,在异种的身后,俨然出现一条黑黝黝的坑道。坑道很长,长到看不到尽头。即使野郊风大沙多,也没有将这条无比长的轨迹完全湮没。刺激的酸味残留在焦土上,随着野郊的狂风播散,告诉他这是异种腐蚀液渗透在沙砾上留下的痕迹。

断断续续的黑土在野郊平缓的沙丘上拖成了一道蜿蜒的线,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铺展而来,向普渡城的方向延伸,终止在它完全化成石块坍塌的地方。坑道有半人深浅,几乎像一条挖掘的运河河道。其中有骨块的残留,但少得可怜,也许是它排泄出的食物残渣。

没再行驶多久,坑道间突然出现了一大块土丘——不用说,这必然是异种身体的一部分。她太饿了,残余的能量与营养都被供给给了孕腔内的胚胎,给自己留的少的可怜,于是只能走一段、遗弃一部分自己的身体。

即便人与异种构造不同,可将身体部位硬生生割开的痛苦却能共情。

让生命延续似乎是爱的本能,诞生的意义贯穿种族出现与灭绝的始终,但这仍然不是一切的最终解。

人类穷尽一生,总有那么一些人为了留下些足迹而活,有些人留下感人肺腑的创作,用后人的眼泪纪念自己;有些人留下彪炳千古的功绩,用后人的史书记录自己——而有人,既然上述两者都做不到,于是转而留下血脉,凭借基因序列而试图制造自己存在于世界上的痕迹。

血脉的传递如果不是基于爱与期望,根本毫无意义可言,只有无能者才只能企图依靠所谓的“传宗接代”来留下自己来过世界的印迹。

那异种呢?她又是为了什么?是单纯的爱,还是种族在新土地上的延续。

或许是单纯的爱。

周昌兴忍不住抓紧了自己的小臂。

谁都不知道她用了多少的力气才走到这里。寻找食物,靠近普渡城,靠近人类。最终在野郊耗尽生命产子。

但它也杀了很多人——至少是四个人,其中包括王苟。

章灼珏看着眼前的坑道,王苟的脸缓缓浮现,似乎与这坑道重合起来,让她难以呼吸。

她沉默不语,良久,最后抬眼看了一眼坑道的来处,没有再沿着异种爬行的痕迹继续前行,而是利落地掉头,驱车返回基地。

谢谢大大们的收藏评论营养液,无比无比感激,会带着这些鼓励好好写下去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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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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