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充满灰锈的栏杆照在宿舍的门廊上，明明是暖色调的光，却莫名透出一股冷意。
但谁都不能否认今天是个好天气。
菲利普睁大双眼，小松鼠样从被子里探出头，紧接着，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甜蜜的微笑——今天是他的生日，这代表着他年满十六周岁，马上要从普渡之心毕业了。
尽管普渡之心这所为主城孩子建立的学校毕业并不包分配工作，因此也有极大的概率会就此沦落到边缘区，但他依旧对此非常兴奋，连同学日常叫他“肥猪死费力”都能在心里一笑而过。
菲利普不胖，甚至称得上瘦弱，然而这并不是不被取笑的原因。
他终于能摆脱这样的日子了。
*
菲利普是被扔在主城垃圾桶旁的弃婴，被一名叫妮丝的女教师捡到并带回了普渡之心，因此就算没有主城的户口，但在妮丝的坚持下，普渡之心校方本着“普渡众生”的宗旨，还是将菲利普留了下来。
菲利普就此开始了他在普渡之心的生活。
妮丝把菲利普看作自己的孩子，菲利普的童年过得如此幸福。
在菲利普六岁生日时，妮丝为了给菲利普购买礼物而特意前往校外采买。
那天菲利普格外高兴，因为他知道每次自己生日，妈妈总会为他带回各种各样的礼物。
今年他也同样兴奋——那天的天气格外好，阳光明媚，让妮丝褐色的发丝显得十分漂亮。
他在校门口送别妮丝——其实他一直很想再像小时候那样亲吻妮丝的脸颊，并且告诉妮丝：她是自己最爱的妈妈。
在此之前，他其实并未喊过妮丝妈妈。
然而，菲利普想道：自己已经六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只有小孩子才会和妈妈撒娇。
但妮丝除外，妮丝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好到菲利普不论到几岁都想一直在她怀里撒娇。
他坐在普渡之心的大门等呀等，从天亮到天黑，没有离开大门一步。饥肠辘辘，连饭都没有吃，只是喝了几口水。
菲利普觉得妮丝会给他做好吃的，就像往常那样，而且他喜欢和妮丝一起吃饭。
妮丝再也没有回来。
普渡之心女教师莫名失踪，校方向学生发布讣告，解释说发生了车祸，希望大家能够一起缅怀这位为人类联盟教育事业做出卓越贡献的教师。然而菲利普翻遍图书馆内公用电子屏上所有的《普渡日报》也没能找到关于这场“车祸”的蛛丝马迹。
菲利普没有哭，也没有大吵大闹，他平静得像一块石头。
他拒绝参加吊唁。
他觉得妮丝没有死。
*
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会。
菲利普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尽管以他的小脑袋瓜也不明白“社会”是什么意思，然而当他听到哲学老师上课文绉绉的感叹时，还是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某些东西，并且痛苦地产生了共鸣。
未成年人也是人的一部分。
当菲利普再一次被拖到宿舍楼的走道上时，他下意识便护住了脑袋。
今天他们的游戏是将饭后剔过牙的牙签往他的手指甲里插。
木制牙签脆弱，插进去一半便断在了他的甲床里。
这是其中一个人从自己家里带过来的，他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倚靠在墙上一边抽烟一边冷眼旁观，欣赏着眼前的景象。
廊道昏暗，或许是因为人太多，或许是因为菲利普已经放弃挣扎，如今回想起来，他只能想到那笼罩在自己身躯上的一团团黑影——面容模糊，笑容却无比清晰。
还有自己凄厉的惨叫。
“为……什么？”菲利普断断续续道，他吐出了一口血。
“为什……么？”他的眼中出现了重影。
“为什么？”靠在墙边的那个人笑了一下。
他似乎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残忍的、天真的微笑。他罕见地走到了菲利普面前，俯下身，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盒烟草在菲利普面前晃了晃：“这是要送给舍监的——虽然我抽了一根，不过没差。”
“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你每次告状都会被视而不见吗？”
“因为你连这半盒烟都不值。舍监说，我手里这东西的成色比当年妮丝为了让你留在普渡之心而上供的东西好多了——那玩意儿还是她早死的老公留下来的破烂，也不知道烂在手里多少年，算是你促进流通了。”
“不过。”那人歪歪脑袋，继续道，“你就当我是为了妮丝吧，如果你想让自己好受一点。”
“让开。”他冲其他人说道。
“噢噢噢噢！”小团体激动起来，“安东尼奥的射门开始了！”
菲利普还在雾蒙蒙地看向他那半盒烟，然而下一秒，他的头部便挨了重重一击——他被直直重重地踢了出去！
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弱的身体被遭到重击的头部连带着划出一个抛物线，他越过楼梯，砸在了下一层的台阶上。
“轰咚——！”
菲利普好像听见了骨裂的声音，但那或许只是自己耳鸣的幻觉。
他们哄笑着离开。一束月光突然从天空投射下来，冷光镀在菲利普的脸上，他透过眼珠中粘稠的血液看到了焊死在窗户上的铁栅栏。
“就这样吧。”空间被照得如此明亮，菲利普的双眼从未如此黯淡，“我无法反驳，妮丝确实因我而死。”
今天明明是个好天气。
*
今天仍是一个格外好的天气。
菲利普蹑手蹑脚从他的高低床上往下溜，此时同他一样寄宿在普渡之心的同学仍在睡梦中，他要小心才不会将别人弄醒。
普渡之心的高低床确实有些陈旧了，这些玩意儿估计是前监狱留下来的纪念品，一个房间里摆满了32张床，密密麻麻像蚂蚁的巢穴，因此保留着独特的风味。铁锈掉了一批又一批，擦是根本擦不净的，有经验的留宿生上床时压根不敢穿上新买的袜子，保不准就是踩着一脚灰和脏东西共眠，头发也是醒了之后再去洗的，不然洗了等于没洗，床头的铁锈糊了一枕头，想躲都没处藏。
硬件设备烂成了这般德性，更别提上下楼梯时这高低床还会发出令人抓心的“嘎吱”声——听起来像八百年没上过油的机械关节在运转，总会让人想磨牙。
菲利普对此印象最深，他之前因为在床上打了个滚，于是被拖到小巷后边打得头破血流，差点没了命。
从那之后，他的一切起居活动都变得小心翼翼。
今天也不例外。
然而这床具太过陈旧了，连一片羽毛飘过来的动静都能让它颤三颤，更别提一个活生生的人往下爬。而菲利普因为太过开心，昨晚便特意将一双新袜子（捐给普渡之心的救济品）放在了床边，大清早起床便换了上去，然而就是这双袜子太新，菲利普还不太适应穿这样的布料，于是他脚底一滑——
“嘎吱呀呀呀呀呀——”
床体摇晃起来，铁锈如雪般飞下，不必想象便能知道一层现在是怎样一番盛景。
菲利普瞬间汗毛倒立，他浑身上下因为记忆性的疼痛开始不断发抖，整个人因为恐惧僵持在了阶梯上。
阶梯是一个细短的铁杆，因此硌得他脚底发疼。
菲利普连下意识的辩驳都没有，立刻紧紧闭上双眼，已经抖到有点绝望。
然而和往常此时已经有一巴掌招呼上来了不同，一层甚至整个房间都没有任何动静。
菲利普感到奇怪，但又担心下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于是他咽了一口口水，颤抖着睁开了双眼。
房间内是一片血污，然而却空无一人，每个人的床铺都还没有整理，似乎都是在睡梦中慌乱起身而形成了一团乱。
四周静悄悄。
菲利普张大嘴巴，他出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血腥味冲昏了他的鼻子。
菲利普脚底一滑，从阶梯上滚落下来。
“咚——”
“怎么……怎么回事……”菲利普发神经般喃喃自语，他似乎被吓傻了，整个人战战兢兢，直到他回过神，才发现脚底黏黏糊糊。
那双沾满铁锈的袜子被鲜血浸了个透底。
突然，空气似乎卡在了他的嗓子里，这使菲利普发不出任何声音。
“啊……啊……”
他瞪大眼睛，向前看去——
他看见妮丝血淋淋地站在他的面前。
“咯咯咯……”
对着菲利普的脸，妮丝突然笑了出来。
大家好！谢谢大家！
最近精神状态：形而上学不行退学。我本身就不是什么时间管理大师，事情又堆在一起，挤不出来时间码字和思考剧情铺展，写文这件本来让我非常开心在消遣时间的事逐渐让我内耗起来。
特别特别感谢几位大大的评论、营养液和阅读，谢谢你们的鼓励，这也是我坚持的动力，总之不论进度多慢，我会努力把每一个脑洞写出来，感谢你们的陪伴，我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会努力成长起来的。
突然很感慨，我一向是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人，虽然全篇扯淡灌水，但也稀稀拉拉写了二十几万字，这大概就是我的进步与收获，好开心。
再次感谢各位坚持到这里的大大（鞠躬（诚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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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五十六章·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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