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袅几乎立刻明白了知闻的意思，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打量着刚刚瞬间被“缝合”起来的空间块。
在那么一个瞬间，空气抽动愈演愈烈，径直将庞大的三维块体压缩成了小物，将其与周遭的物体切割开，裹成模糊的一团，从上至下瞬间挤成了一叠，随即便消失在了视野中。两边的景象却如同可以移动的两堵墙，刹那便合在一起——整个过程虽然完整地发生在以袅面前，然而他盯着眼前的景象，却丝毫无法发现任何拼接的痕迹和漏洞。
若是刚刚晚了一步，也许自己的一条腿就会被断裂的空间切割开来，一半留在原地一半跟着消失,大概率便这么“光荣”了。不过，如此便能解释那时乍现在眼前的头骨——它并非瞬间移动，而是直接被“缩短”了距离。
然而，以袅看着本该消失的腿，甚至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某种质疑：一切都变得如此合乎情理，仿佛这块地方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从未经过任何改变，所有不对劲的兆头都是他自己的妄想症。想到这儿，以袅轻轻吸了一口气：这也是这异种能力的一部分——空间移动与消失倒还是次要的——它会从视野入手来改变人的潜意识，直至让一切存在合理化。
消失成了常态。
以袅不禁挑眉：异种的能力相当危险。
他下意识看向知闻——这人刚刚反应实在迅速，那一脚踹得及时，不像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微笑在知闻的脸颊上淡去后，淡蓝色双眸依旧注视着满坑碾成的白齑，仿佛把头骨夷为平地和刚刚将以袅按倒在地的人并不是他自己一样。然而不待以袅叫他，知闻便首先回过了神。他拍拍屁股站起身，这才讨乖似的冲以袅勾出一个甜蜜的笑脸：“当心点。”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以袅话到嘴边滚了三滚最终还是顺着一道吞咽落回了肚子里。他看向知闻的侧脸，依旧是一副十分养眼的欠打。
这人着实有一种能把恩情变成惹人揍的本事。
“方怀瑾应该已经在里面了，我们得先去找他汇合。”
知闻边说边一把将以袅拉到自己身边，两个人的距离瞬间被他扯得极近：“你也看见了，这异种的攻击防不胜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阴恻恻地给你背后来一刀，所以建议小鸟紧紧贴着我走。”
以袅抬眼：“这样做的好处是？”
知闻道：“就算死也能死在一起。”
以袅：“……”
以袅：“哈？”
知闻眨眨眼睛，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什么问题。
以袅盯着知闻，片刻后也弯起唇角露出一个邪气的笑。
“好。”他主动走上前去，勾起知闻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回轮到知闻僵硬了一个瞬间。
红晕漫上他的耳廓。
*
哨兵之间的雷达感应非常奇妙，它似乎脱离了地球磁场的设定，成为了单独运行的系统。这种能力是天生的附属品，并不需要后天习得，主要用途便是感知同伴的方位和距离。
知闻说和以袅贴着走也不过是过个嘴瘾，两个人穿梭在教学楼寂静的走廊中，凭借和方怀瑾之间那微弱的联系来摸索方向。
廊道被断了电，灯光昏暗，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因为不清楚异种探究方向的方式，以袅和知闻只能尽量避免发出声音、收紧动作。在没摸清异种本体和致命伤的情况下，两个人就这样蹑手蹑脚，像极了半夜潜进来小偷小摸的贼。
这姿势让知闻有点想发笑。他原本就是甩着个手、两个肩膀扛个头大步流星走在最前面，结果一把被以袅给强制拽到了同一水平面上，被迫窝成了个小矮人。但他瞧着以袅这狗狗祟祟的模样有趣，于是也没说什么，笑眯眯地就这么走了大半的路。
下一秒，知闻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停顿一瞬，却深谙谍中谍的套路没说话，抬手往向一间教室指了指：那边。
以袅心领神会，跟在知闻身后猫着腰便踮脚走了过去。
咔哒。
教室的门是上锁的。
“确定在这里面吗？”以袅冲知闻做了个唇形。
哨兵响应的波动逐渐放大。
知闻点头。
情况不妙，如果先遣的哨兵已经全军覆没，那方怀瑾至少孤身一人在这片异种巢穴游荡了近三十分钟；就算不是方怀瑾，那先遣部队留下的这只独苗苗估计状况也好不到哪去——
知闻看向以袅，两个人对视一眼，便顾不得低调行事，径直起身向门上撞去！
“咚”！
门开了。
两个人的冲力不小，大门顿开的惯性带得二人倾身向前。知闻下意识便捞了以袅一把，而以袅站稳了身便在房间内四处寻找方怀瑾的身影。然而，目光所及之处，杂乱的桌椅架成一座小山，大滩大滩的血迹布满整个教室，墙上的血点竟然还未干涸，正顺着墙壁向下一点一点地流淌——这间教室纵使凌乱，却也还是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布局，只不过不论是上看还是下看，都全然没有半个哨兵的影子。
以袅默认自己是个“残次品”哨兵，没那先天的雷达感应功能。于是按照人类的第一反应，他决定先弯下身，准备看看桌子椅子山里空隙缝里是不是还挤着一个。
“不在那儿。”知闻开口道。
以袅顺着声音抬眼望去，却看见教室后排，原本空荡荡的地方并排站着两个知闻。
*
开门没看见人，知闻眸光微凝。他对自己的感觉无比自信，于是很肯定自己确实在进门前察觉到了什么才会带着以袅往里面闯。这时，他重新镇静下来，开始再次感应屋子里的动静。
有东西。
知闻顺着感应的方向踱步过去，他来到教室后方，随后一把拉开窗帘——
一道银光闪过，知闻和自己对上了眼。
那是一面等身镜。
知闻眉毛微挑，下一秒便侧身绕过镜子，却发现镜子后面空无一物，只剩下教室的墙体。他用手敲了敲墙体，听着并不像空心藏了条通道。
“哦？”知闻微笑，“这倒有意思。”
*
“镜子？”以袅站到知闻身边，打量着他翻出来的东西。
这等身镜普通高度，塑料材质，中间还横着两道裂，一看就是早晨起床花鸟市场八块钱一个十五块钱两个淘出来的货色，劣质到不行。上面没有血迹，估计全让那片盖在身上的窗帘挡完了，然而它没经过折腾的本体却完美融入了现在一团糟的大环境，实在让人感慨唏嘘。
“就是它领着我进来的。”知闻在一旁大言不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以袅闻言嗯了一声。
这声嗯得有声有调、抑扬顿挫，反而让知闻拿捏不准他现在是个什么精神状态。
知闻见状眨眨眼睛，他莫名其妙地因为以袅的反应而生出些无措，这感觉过于奇怪和陌生，叫他自己心里有点罕见地不安。
“我刚刚是真感觉这里面有哨兵。”他再次主动道。
“知道了。”以袅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我又没说你。”
知闻抿抿唇。
以袅重新看向那面其貌不扬的镜子，边看边问道：“知闻，我是说，如果哨兵死了，你们之间还能互相感应到吗？”
知闻耸肩道：“不能，感应到的东西类似于生命能量的波动，这玩意儿和体征状态捆绑的。”
“嗯。”以袅沉吟两秒，又接着问道，“那如果你们断胳膊断腿的，能撑过三十分钟吗？”
知闻疑惑地眨眨眼，觉得这问题非常匪夷所思，但他想了想还是回答道：“应该不太行，哨兵也就是强化点的人类，本质上还是人，自我恢复能力还修炼到没到那种地步……大概？”
“行，我知道了。”以袅对着那扇镜子检查完毕，拍拍手站起身。
“知闻。”他道，“等下次异种再用那招攻击，不要躲。”
“嗯……嗯？”知闻扬了个语调，然而下一秒又肯定地沉了下去，微妙地带了点笑音，“哦。”
那面塑料镜子静静立在那儿，一副摆烂样，仿佛外界发生的什么都和它无关。而以袅看着它，短短几秒时间脑子里已经转了八百个弯：如果哨兵之间可以感应的雷达代表的是生命体征，那么就不应该存在同样磁场的东西进行干扰——哨兵的人体结构组序复杂，这种东西的能量波并不是好模拟或者复制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模拟或复制出来的，知闻也应该能觉出不对劲来，他的水平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
假设知闻不会出错，再加上他认准了这面镜子有问题，那这里面大概率就有什么古怪。如果镜子本身没有问题，那么东西就在——
里面。
所以方怀瑾在里面。
想到这一步，以袅用手指点了点下巴：这异种能力是空间系的，他和异种接触除去前面的骨头牌足球运动就是后面的空间大逃杀，而两者之中唯一可能和把人送到镜子里有点联系的选项就算是傻子闭着眼也能选出来。由是经过多番推导，方怀瑾很大可能是挨了方才那么一击，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没有受伤，从而被异种空间大挪移转送到了这么个玩意儿里面，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凭他自己单打独斗的本事，短时间内是十有**出不来了。
以袅又瞥了知闻一眼：现在最坏的打算，是自己也承受了刚刚那么一个空间斩，结果不仅没能进去镜子里面陪方怀瑾，还搭上一条命。
不过只要知闻没事，万事就都有转机。
他刚刚说话留了个话口，说攻击，说不躲，但一个主语没带，也没说明白是他不躲，还是知闻不躲，还是都不躲。不过无所谓了，解释太麻烦，还不知道异种隔墙有几个耳，等会只要自己机灵点见机行事，空气密度哪儿骤变他就往哪儿跳，知闻挡着道了到时候一脚踹开就完事，没差。
以袅又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准备付诸行动。
然而还没等他完全酝酿好，突然，鼻腔中呼吸的空气猛地发生了变化——
周围的环境迅速扭曲起来，张牙舞爪，像飞舞的骷髅。
以袅眸色一沉：异种来了。
小情侣之间就是要相互信任呀信任！
谢谢大家长久的等待！（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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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章·雷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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