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入地牢之前,梅饴已经预设了饿殍遍地的景象,在走入地牢后,梅饴才意识到原来想象的极限那么低。
尸臭味混杂排泄物的味道,几乎凝成实质,直击梅饴面门。
梅饴第一次感觉到,空气是固体的。
“哐当”,终于有一丝凉风和阳光顺着门透进来。
借着微弱的光,这里不再黑暗一片,梅饴看见——
地狱。
她只能用这个词指代,因为这是梅饴心中一切绝望和痛苦的集合体。
梅饴哆哆嗦嗦地走进去,甚至没办法将身体舒展开,因为恐惧。
她只敢走在路的最中间,因为她辨认的出,哪些几乎已经没有人型的人,望向她的目光,是看见食物的贪婪。
这些人缓慢地蠕动着,从囚狱的空隙间伸出手。
梅饴毫不怀疑,一旦被抓到,她会成为被狼吞虎咽大嚼的食物。
人被残忍地虐待为动物,人也下降为食物。
梅饴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她起先准备辨认时兼是否在里头。
可是,到后来,她发现,她甚至没有勇气望向任何一张脸。
每张脸上都写满同样的绝望、痛苦、麻木、食欲。
梅饴痛不欲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很抱歉,对这里的所有人抱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梅饴扭头往外跑去。
她没法解释为什么要道歉,这里的惨境和她实际上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可是她实实在在地为这里的人所遭遇的一切而感到悲伤和愧疚。
她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穿过这个空旷却豪华的府邸,她要去买吃的。
小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汤桥忙着贩货,也不见人影。
没事,一个人就一个人。
梅饴买光了附近所有的熟食,还特意叫店家煮了粥,里头撒上盐巴,搁些青菜瘦肉,煮得越多越好,她过会儿再来取。
又去买了成担的甜井水,里头化了好些糖。
又买空了杂货铺子的锅碗瓢盆,凭它什么都好,只要能装。
又慌慌张张地跑回去,那牢头儿还没回来。
得,更好了,不用担心被人制止了。
梅饴的再次出现,尤其是食物的香味飘出来,简直引发了轰动。
黑黢黢的瘦影扒在囚门旁,叠成了长龙,像森森的鬼影。
梅饴甚至不敢将食物亲手搁到栅栏旁,只是在走廊正中间盛好了,用一柄长铁勺,推到栅栏旁。
两个馒头或者烧饼,一大碗糖水。
哪些还没发到的,急躁起来,有些拍动着栅栏发出声响,有些发出野兽低吼般的催促声。
“行行行,我手脚再放快些,别着急。”
梅饴的动作变得更快了些。
“我已经央求店家又加紧做了些吃食,排在后面的不用担心,会有吃的。”
“明天我也来送,后天我也来送,除非我不许进这个地方了,我会一直来送饭的。”
梅饴这是说给他们听,也是自己许下的承诺。
当梅饴一共从头到尾发了两遍食物,等完全发完饭,天已经完全黑了。
发饭真是个力气活儿,梅饴从头到尾全都汗湿透了,也从一个香香的小女娃变成了一个臭死人的狗不理。
梅饴感觉自己的鼻子已经失去嗅觉了。
待梅饴走出地牢门,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背,梅饴发现牢头早就已经回来了。
点了几盏灯,在灯下甩着他的色子。
梅饴马上殷勤地跑过去,从袖子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您真是辛苦了,多亏您慈善,这是给您的,叫您解解乏。”
说着,梅饴将东西塞过去。
牢头收了东西,却一眼没看,随手搁在桌子上,反倒盯着梅饴仔细瞧。
梅饴马上接上话“不如以后放饭的活都要我来做吧,也不用花公中的钱,我自己出。”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牢头的眼里没有恶意。
他只是纯粹疑惑而已。
“你是来找人的吗?”
找不找人,找什么人,和他这牢头没有多大关系,他不关心,不在乎。
秋湛将军的爱恨情仇、国家大论、利益纠葛,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是....”
梅饴没打算瞒人,也瞒不住。
“地牢里有吗?”
“没有。”
梅饴仔仔细细地找了两边,一个一个地看,没有时兼。
“那你为什么要管这些人呢?他们和你没有关系。”
他们和牢头也没什么关系。
以前秋湛将军还在的时候,地牢守着不少侍卫,还得是秋湛将军最得力的侍卫长看管。
秋湛将军死了,这些侍卫也调走了。
地牢是个毫无价值的地方了。
里面的囚犯甚至都叫人记不起来处死。
他们被遗忘了。
他们太无关紧要了。
牢头这个时候被调了过来。
“有关系呀!有关系的,我们处在普遍联系当中。就像侍卫您,我之前虽然没有见过您,可是吹过您的风也吹过我,我们也都看过同一轮明月。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活在这个世界里。”
牢头揉转色子的手一顿。
他垂下眼。
灯火映亮了他的右半张脸。
“你爱自讨苦吃,我不管你。只要不要把里面的人放走就行。”
“好哇!侍卫您真是个大好人!遇见您实在太幸运啦——”
梅饴高兴地跳了起来。
梅饴筋疲力竭地回去。
地牢里没有时兼,整个秋湛府,边边角角都被梅饴扒了又扒。
还是没有时兼的踪迹。
汤桥和韩裔琦帮忙到别处打听时兼的消息,也没有任何线索。
或许....梅饴心里浮现不好的念头。
时兼已经死了。
也没有线索指向秋湛就把时兼抓了回来。
只不过这是梅饴的一厢情愿而已,她不愿意时兼死,不愿意....
不....梅饴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可不能泄气!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才找了多久就泄气呢?
还远得很呢!
找人哪有一找就找到的道理。
加油!加油!
小生垂涎韩裔琦很久,只要梅饴一没盯着小生,小生就悄咪咪地蹭过去,猝不及咬上一口,吸上一口血。
每次咬的又不重,韩裔琦又打不过小生,只能能躲就躲。
韩裔琦于是很积极地出去打听消息,别看他年纪小,却是个老江湖了。
韩裔琦对救了自己的一伙人始终抱着好奇,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组合。
说是修仙者吧,无论是妖还是人都几乎对修仙界毫无所知、一窍不通。
说和修仙者无关吧,又有一个大妖,拿得出诸多珍宝,还和魔界的秋湛扯得上关系。
虽然是寻人启事的关系。
尤其是姓“时”,会不会是那个“时家”的呢?
韩裔琦在外流连数日,倒是真的听到了一个来自时家的,叫“时兼”的趣闻。
想了想,他敲响梅饴的房门,还是准备告诉她。
“谁呀?”
“韩裔琦呀,哦哦,我马上来开门。”
韩裔琦听见东西搬动的声音,梅饴跳过放药物和衣物的箱子,见缝插隙跳过去开门。
韩裔琦:这是....???
“你又在干什么?”
“哦哦,秋湛府地牢里关着一群人,我看怪可怜的,反正我也没事,就打算每天给他们送送饭什么的。他们的身体和卫生状况都不太好,就准备了些药和衣服,明天带给他们。”
“唉——”
韩裔琦这样的人精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之前怀疑梅饴这群人对他另有所图,这下真确认了梅饴是个烂好人。
她把来路不明的自己捡回来,还一直给自己治伤,养着自己,不是偶然的。
“你是地扫不完,还是草拔不完,还是花浇不完?又给自己揽了这样一个活儿。”
他第一次见人打探消息,是把自己送上门去当全职洒扫丫鬟的。
还是一个人扫整座府邸的那种。
还觉得自己打入了情报内部,占了天大的便宜。
她的脑袋真的不大聪明,不知道怎么活这么大的。
“唉——”
韩裔琦轻轻地又叹了口气。
韩裔琦怀疑梅饴这样不精明的脑子,恐怕活不过三十岁,就要被一帮蛀虫给啃干净了。
“我明天陪你一起打饭吧。”
“噢对了,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云涯和死人时兼成亲的八卦终于飘到了魔界。
故事在这里被人民自主增添了大量喜闻乐见的内容。
比如说:云涯和时兼是一对苦命鸳鸯,时兼被时家大家长强迫联姻沈家,双方拼命反抗,本来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结果时兼葬生秘境一去不复返。云涯一夜白头,封心锁爱,娶了已亡人。
比如说:云涯和时兼还有那啥沈少主,时二小姐,属于你爱我,我爱她,她爱他,他爱她,一个四角恋。云涯苦恋多年,本来都要放手说祝福,结果峰回路转,又半路泥石流。
比如说:云涯已经欢欢喜喜地备了喜堂,结果看见未婚妻子就死在自己面前。于是云涯仰天长啸,状如疯魔,只是呆呆地抱着时兼的人偶娃娃,错以为这是他的未婚妻子,他的未婚妻子还在人世。
又比如说:云涯....
等等,梅饴从中提炼出了关键信息
“你说啥...啥...啥....?时兼,时兼死啦?死秘境里啦?”
对呀,我们参加的还是同一个秘境。
“不是,时兼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秘境里呀!”
这不合理,一点都不合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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