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瓦宅邸内,刚刚为巴特包扎完脖子上伤口的医者被请了出去。
凯瑟琳看着因为受了一点小伤就大呼小叫的丈夫,忍不住嘲讽道:“行了,医者都说了,伤口不深,你在这儿上蹿下跳什么?”
巴特讪讪地放下捂着脖子的手:“凯瑟琳,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是没见到那个刺客,太可怕了……”
凯瑟琳打断他:“你说那个刺客自称是韦恩派来的?这是他自己说的,还是你的猜测?又或者,是他故意引你这么猜测的?你把那个刺客说过的话,完完整整地重新和我说一遍。”
巴特这些年平步青云,连城卫队的管辖权都能弄到手,不得不说,也不全是凭借运气和妻族的权势。
风雾之城中有权有势的贵族不在少数,也不见得人人都能靠权势得到竞争城主之位的资格,说到底,还是得庆幸,他娶了一个聪明的妻子。
听见凯瑟琳这么说,巴特立刻老老实实地回忆起那个刺客说过的话,并且将它们复述出来。
凯瑟琳果然起疑:“如果是韦恩想杀你,那为什么挑这个时候动手?你要是现在出事,城卫队的管辖权就会直接落入金百莉手中。”
巴特还有些疑惑:“但是在我猜出那个刺客是韦恩派来的杀手后,他就打算杀了我,就连我提出的钱财都不为所动。”
凯瑟琳冷哼一声:“你不是说,那个刺客还提到了城卫队和魔法师吗?”
“是又怎么样?韦恩想要从我手里抢走城卫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巴特下意识答道。
凯瑟琳推断:“依我看,这个刺客更有可能是金百莉派来的。”
巴特大惊失色:“你怎么能肯定是她?”
凯瑟琳冷哼一声:“金百莉这个女人一向诡计多端,你和她打赌,只怕还是上了她的当。她很有可能已经找到了魔法师,就是想干脆除掉你,这样就能完整地拿到城卫队了。”
巴特愣住了。
凯瑟琳接着说:“本来我也想过,万一那个刺客提起城卫队和魔法师,就是为了让我们以为,幕后之人是金百莉,从而让韦恩渔翁得利。但是你别忘了,那刺客是来做什么的,他是来杀你的,在他眼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没有必要再在你面前故弄玄虚。所以,他说的话都是真的,有人想在这个时候杀你,夺走城卫队,而这个人,最有可能是金百莉。”
巴特越想越觉得妻子说的话很有道理,金百莉就是个阴险狡诈的女人,想从他手中完整地夺走城卫队。
“要是金百莉真的已经找到了魔法师,那我们该怎么办?”巴特紧张地问。
凯瑟琳沉吟了一会儿:“既然她想杀你,顺便嫁祸韦恩,一石二鸟,那我们就让她的计划彻底落空。”
“明天一早,去拜访韦恩吧,”凯瑟琳计上心头,“这个时候,我们就应该统一战线才对,先和他联手除掉金百莉。”
窗外,一只乌鸦轻轻转了转脑袋,墨色似的眼珠子透出无机质的光芒。
宋为妍已经回到了住处,虽然以柯伊芙琳表妹的身份进了公爵府,但她仍住在柯利福姐弟家中。
“这位凯瑟琳夫人,倒是比巴特头脑清醒得多,”宋为妍摘下面具,对刚刚飞回窗台上的乌鸦说道,“你说是吧?”
乌鸦自然是不会回答她的,但是远在极北荒漠的蓝斯窗台上,也栖息着一只相同的乌鸦。
维持这样的通讯魔法相当耗费力量,蓝斯每次都选择长话短说:“你小心行事。”
“我心里有数,这个傀儡既然是你选的,那我自然会好好将线缝在他身上,将他控制在股掌之间。”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宋为妍遮住乌鸦的眼睛,将通讯魔法掐断。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呢?”宋为妍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自言自语了一句。
在她看来,蓝斯过于自负,以为自己能远隔千里,运筹帷幄。
然而,真正身处风雾之城时,才能看见,个中局势,不是一朝一夕、一人之力所能随心所欲控制的。
次日一早,韦恩·克洛瓦迎来了两位稀客。
同为克洛瓦家族的人,又是竞争下一任城主之位的对手,韦恩与巴特一向水火不容。
而且,韦恩身居副城主之位多年,总觉得自己比旁人高出一等,尤其瞧不起像巴特这样靠妻族权势上位的人。
因此,得知巴特夫妇前来拜访他时,韦恩一开始还挺惊讶,他立刻担心起自己最近暗中进行的那些行动。
“难道巴特察觉了什么不对?”韦恩想道,“不对,他没这个脑子,那就是他那位夫人了。”
“这两个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怀着这样的疑虑,韦恩还是吩咐下人,将巴特夫妇请了进来。
三人在书房里密谈许久。
巴特夫妇告辞时,韦恩亲自将他们送到了门口。
谁也没有注意到,书房的门打开时,门缝里飘落的一根乌鸦羽毛。
“果然达成了合作协议啊。”公爵府内,宋为妍站在玫瑰花丛前,眼睛里掠过一丝异样的微弱波动。
巴特做出了如她所料的选择,与韦恩达成了合作,想要先一起除掉金百莉。
而且,双方都各怀鬼胎,打算事成之后,过河拆桥,最好能以最快的速度,在对方背后捅上一刀,送对方去和金百莉作伴,自己好坐收渔利,大获全胜。
但他们不知道,金百莉也已经做出了行动,打算先下手为强。
当天早上,魔法师安雅来到了公爵府上。
这个看上去已经满头银发的女人,双目是那样地有神,举手投足间给人以极致的高深莫测之感。
她是以魔法师的身份出现的。
宋为妍远远地感觉到了对方身上毫不掩饰的气息。
如果风雾之城中还有其他魔法师,那么,这些人也一定都感受到了。
连日来缠绵的雨势突然变大,春雷乍响。
少数没来得及搬进屋内的玫瑰在雨水的冲刷下零落残败,碎红落了一地。
就在这样的大雨中,公爵府的马车还是驶离了街道,朝着城外而去。
城郊是城卫队的训练场,除了负责巡逻的队伍,平日里,大部分城卫队成员都在那里驻守。
金百莉带着安雅直奔城外,显然是打算先行夺下城卫队的魔法师队伍。
无论那些被分配为预备魔法师的成员是不是虚有其名,他们都是城卫队的一部分,占了真正的半数之众。
有了安雅,金百莉再将这些人收入麾下,迟早能让他们成为真正的魔法师,而且是为她所用的魔法师。
至于名义上仍然属于巴特管辖的城卫队正式队员,金百莉根本不放在眼里,一个足够强大的魔法师拥有轻松碾压一群普通人的实力,即便这些普通人是称得上还算训练有素的士兵。
宋为妍对这位安雅魔法师的实力究竟如何很在意,毕竟她很有可能会是一个影响局势的变数。
在金百莉吩咐人为她更衣、准备出门时,宋为妍恰巧进屋,给桌上的花瓶换上新鲜的玫瑰。
金百莉坐在梳妆镜前,侍女正在给她梳头。
一般来说,公爵每次出行,除了护卫,都会带上自己心腹仆人,而金百莉作为一位女公爵,最常带在身边的就是这个侍女。
这样的人,平时服侍主人时必定都是最为稳妥可靠的,可是今天,她却莫名其妙地犯起了低级错误。
精致的金梳原本正在女公爵的发丝间轻柔穿梭,突然间狠狠地抖动了一下,扯到了一缕发丝。
发丝被扯断的痛突如其来,金百莉猛地转过头去,一巴掌挥开梳子和侍女的手,怒道:“你在做什么?毛手毛脚的。”
侍女立刻扑倒在地,脸色苍白:“公爵大人息怒,我……”
金百莉看着她逐渐惨白的唇色,怒火散了大半:“算了,你起来吧,我也不是要苛责于你。下次做事,不要再这么毛躁就是,你向来稳重,今天这手怎么没轻没重的。”
她说了几句,却发现侍女还跌坐在地,脸色也并未好转。
“你怎么了?”金百莉察觉情况不对。
侍女语调虚弱:“我……肚子不舒服,可能是吃坏东西了……”
这个时候,管家来报,安雅到了。
金百莉急着出门,吩咐管家带侍女下去看病,转眼看见正在给花瓶换水的宋为妍,便吩咐道:“娜希娅,一会儿随我出趟门。”
“是。”宋为妍手里还拿着没插好的花,闻言适时地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又语气恭谨地应道。
只有宋为妍知道,服侍金百莉的侍女今天一早喝的水里,掺了一点别的东西,不多不少,恰好能让她在今天服侍公爵时,虚弱地病上这么一回。
这小小的宅邸之中,背地里的勾心斗角也从来没有少过。
一边撑着伞,一边扶着金百莉上马车时,宋为妍察觉到了背后愤恨的目光,来自某个原本想要取代那位生病的侍女,在公爵面前献殷勤,却被她临时捷足先登的人。
宋为妍不甚在意地转过身,没工夫理会这种人。
马车出了城门,雨势也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宋为妍穿着深色的斗篷,就坐在车夫旁边,外界的风雨声、马蹄声、车轮声,包括车夫甩着马鞭落在马身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唯独一门之隔的车厢内鸦雀无声。
薄薄的帘子在风雨中剧烈晃动,宋为妍犹豫过后,终于还是没有贸然用魔法窥探马车内的动静。
直到马车在城卫队驻扎所在地停下时,车门打开,宋为妍扶着金百莉下车时,再次见到了这位名为安雅的魔法师的真容。
明明还是相同的一张脸,她整个人看上去却凭空多了一种距离感,就好像是一把开了刃的剑,远比之前锋利得多。
在宋为妍伸出手试图搀扶她的时候,安雅拒绝了。
外表看上去似乎已经苍老的魔法师自行下了马车,脚步稳健。
营地门口站岗的两名士兵之一过来,向公爵见礼,然后负责带路,带着他们去找城卫队的负责人,昆西统领。
巴特虽然是城卫队的管辖者,但他只是上级管辖者,城卫队的日常训练和统辖,实际上是由昆西负责的。
老城主下令让金百莉公爵协助城卫队、建设和完善预备魔法师队伍一事的命令,几天前就已经传到了昆西这里。
他原本还想着,这位女公爵为何迟迟不露面,哪怕是来走一个过场,谁知人居然在今天这样的大雨里突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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