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之城的首席魔法师,劳瑞迪恩·菲里茨,出身于河畔王国灭亡后,唯一传承下来的人类魔法师家族。
菲里茨家族曾经世代服务于河畔王国的王族,而如今的新月城主霍恩克莱,一直自诩为王族血脉传承的后代。
舟楫城之战打得最惨烈时,这位菲里茨魔法师被霍恩克莱扣在新月王宫里,负责寸步不离地护卫他的安全。
新月城主被黑暗魔法师的暗杀吓得不轻,在那段时间里,成天草木皆兵,恨不得让人把王宫围成密封的铁桶,一只虫子都别放进来。
劳瑞迪恩本来应该去前线支援,却因此连一步都无法离开。
没有人知道这位菲里茨魔法师心里是如何想的。
宋为妍在舟楫城的战事初次告捷、率人以风雾之城同盟军统领的名义,初次正式来访新月王宫时,见过这位劳瑞迪恩·菲里茨。
彼时,宋为妍刚从前线战场上回来,身上还是毫无保留的杀气与战意,普通人都退避三舍,劳瑞迪恩却眼前一亮,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里,隐约是向往却得不到的艳羡。
宋为妍本来以为是自己一时看错了。
此外,劳瑞迪恩还说过:“未能及时率援军前往支援,是我之憾。”
宋为妍只当他是客套,没有多言。
直到此时,在新月王宫里,来自劳瑞迪恩的引路符文悄无声息地浮现,宋为妍忍不住猜测,这位新月之城的首席魔法师,或许更愿意上战场,而不是被迫留在王宫。
新月城主与他的首席魔法师之间,或许并不如外界想象的那样,拥有密不可分、牢不可破的关系。
宋为妍与荼蘼来到了一处偏远的宫殿。
谁也不会注意到,新月之城的王宫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僻静的角落。
“这地方,看着怎么有点眼生?”荼蘼看着这座偏殿,疑惑道,“我这几天几乎转遍了整个新月王宫,对这里毫无印象。”
墙角处,带着菲里茨家族徽章印记的魔法符文闪过一丝微光。
宋为妍跟着荼蘼,看似随意地踏出一步,脚下随即有无形的防御魔法阵延展开去。
这个地方有被魔法隐藏过的痕迹,上面残留的力量虽然陌生,但宋为妍还是分辨出来,同样是出自菲里茨家族的魔法师之手。
“我们进去看看。”荼蘼悄悄说着,其实已经走进去了。
宋为妍这回倒是没有阻止的意思了,她也觉得,这个地方颇为古怪。
宫殿外面看着冷清,内里却别有洞天。
大殿中央居然有一个温泉池,看上去能容纳数十人,池边栽着一株颜色艳丽的花树,**的香气绵延不绝地弥散着。
宋为妍一察觉到这股香气就厌恶地皱眉,捂住口鼻:“这香气不对。”
生长在迷思山脉附近的猎熊一族对植物的气息更是敏感,荼蘼也做出和她相同的动作,嫌弃道:“太臭了。”
池边除了花树,还十分奢侈地铺满了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织成的地毯,隔着鞋底都能感觉到那种柔软的触感,一脚踩上去,让人有陷入云端、轻飘飘的错觉。
再往前走,就进了内殿,目之所及,富丽堂皇,极尽奢华。
珠宝玉石、绫罗绸缎,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但奇怪的是,内殿之中并无可供人休息的床榻或桌椅,只有一张高于地面不到半米的台子,上面流光溢彩,闪烁着强烈的魔法气息。
宋为妍没有轻易靠近,而是谨慎地观望。
那张台子上,魔法的气息过于繁杂,似乎是经年累月沉积下来的,有些气息当中带着死寂的味道,显然是由于那气息来源的主人早已作古。
每一个魔法师都有属于自己独特的力量气息,就像每个人都有一张属于自己的面孔。
人死后,尸身会腐烂,面容不复存在,魔法师死后,其魔法力量自然也会缓慢消弭,除非曾经留下过什么特别的印记,有特殊的媒介作为依托,比如某些大型魔法阵组合成的结界或封印,否则,属于魔法师的力量气息不可能一直存在。
那张台子的材质看上去并不特别,不像是什么特殊媒介,上面却残留着诸多不同来源的魔法气息,怎么看都很古怪。
宋为妍心存戒备,没有上前。
荼蘼却没有这么多顾虑。
她不仅上前了,还抬手掀开了那张台子上盖着的一块白布。
宋为妍制止的话刚到嘴边,荼蘼的动作已经先她一步。
猎熊一族的人素来以胆气著称,荼蘼作为未来的女王,自然也不会是大惊小怪之人,但随着白布掀开,台子上的东西现出形貌,她居然往后退了一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宋为妍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抬眼望去。
那张台子上有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已经被风干到近乎变成了一张薄纸的人。
那人的生前形貌还清晰可辨,五官和皮肤像被凭空拓印下来,宛如一张细细临摹的工笔画,一件纤毫毕现的艺术品。
荼蘼的脸瞬间苍白到毫无血色,她指着那张人皮道:“这张脸,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宋为妍意外道:“他是谁?”
荼蘼一时说不出来,只是眉头紧皱,思索着。
这时,外面传来动静,似乎是有人来了。
宋为妍拉着荼蘼躲到了一旁,还不忘随手将白布盖上,恢复原状。
细碎的脚步声只停留在外面,没有进到内殿。
宋为妍本来没想冒险使用魔法窥探外面的情形,但是将她们引到这里的劳瑞迪恩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一张近乎透明的通讯符文被看不见的力量推动着,飘进了内殿,来到她们躲藏的地方。
那上面的魔法气息明明白白地表明着菲里茨魔法师的身份。
宋为妍犹豫了一瞬,伸手接住了那张通讯符文。
外面传来水声,听上去,是有人进了温泉池。
宋为妍的手在触及通讯符文的一瞬,周身防御同时蔓延出去,密集的魔法符文线条将荼蘼也一起笼罩其中。
她始终存着戒备之心。
不过,那张通讯符文上,确实并无陷阱,它只是忠实地将外面此时的画面传达到了她们眼前。
走进温泉池的人,正是如今的新月城主,霍恩克莱。
但他并非独自一人。
出乎宋为妍与荼蘼意料的是,那热气氤氲的池水中还有另一个人,被花样繁复的丝绸捆住了手脚,又被堵住了嘴,呜咽着,试图挣扎逃跑,却无济于事。
在看清通讯符文传过来的画面时,荼蘼与宋为妍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相同的震惊与疑虑。
荼蘼更是险些直接冲出去。
宋为妍第一时间按住她的肩膀,制住她的动作,用眼神示意:“别冲动!”
除了霍恩克莱,劳瑞迪恩也在外面。
宋为妍清晰地听见,这位已经年近六十的新月城主对他的首席魔法师交代道:“劳瑞迪恩,你还是在这里守着,不准让任何人靠近,一步都不准离开,务必确保我的安全。”
“是,城主。”出身菲里茨家族的魔法师垂着眼说道,语气如死寂的深潭之水。
这位新月之城的首席魔法师站在原地,仿佛一尊雕像。眼前的池水中,那具被层层绫罗束缚的青涩躯体所有的挣扎扭动、所有的绝望求救,劳瑞迪恩好像都看不见。
魔法师的视觉与听觉往往比常人更敏锐,因此,那些细微的动静变得更加明显,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宋为妍一边按着荼蘼的肩膀,一边咬着自己的牙,她比荼蘼更愤怒,一种巨大的、无处不在的恶心感从她心头升起。
那些不堪的声音与画面对劳瑞迪恩来说是折磨,对她来说,同样触目惊心。
只有同为魔法师的她知道,此时此刻,劳瑞迪恩面临的,是什么局面。
与其说是履行护卫的职责,不如说是侮辱。
新月城主就算再怕死,也没有道理在这种时候,还要求劳瑞迪恩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
霍恩克莱见不得人的丑恶嘴脸在此时暴露无遗。
许久之后,终于餍足的霍恩克莱从池水中起身,已经露出老态的身躯草草披上衣袍,依然难掩苍白皮肉下虚浮肿胀的丑态。
霍恩克莱随口丢下一句:“处理干净。”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劳瑞迪恩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
池水里的人目光空洞,用嘶哑的气声求饶:“别杀我!求求……别杀我……”
宋为妍按住荼蘼肩膀的手轻轻颤抖了两下,终于脱力。
荼蘼立刻冲了出去。
宋为妍疾步跟上。
一出内殿,两人就与劳瑞迪恩迎面撞上。
双方都没有要退避的意思。
最后,还是劳瑞迪恩先打破了沉默:“两位都看见了?”
宋为妍瞟了一眼池水中气若游丝的人,确认人还活着,这才说道:“菲里茨魔法师,贵城的待客之道,挺特别?你用魔法符文标记邀请我们来此,就是为了这一出?”
相比之下,荼蘼就没有耐心继续维持言语上的体面了,直言不讳道:“想不到堂堂新月城主,如此人面兽心,背地里躲在这种地方,干这种勾当。菲里茨魔法师不觉得自己是在助纣为虐吗?”
劳瑞迪恩非但不生气,反而赞许地点了点头:“两位所言极是,霍恩克莱城主这个不为人知的爱好,确实让人很难苟同。”
“爱好?”宋为妍质疑道。
荼蘼的脸色同样很难看。
劳瑞迪恩的笑容逐渐扭曲,嘲讽道:“是啊,霍恩克莱最喜欢年轻的、尚未成熟的躯体,数十年如一日,这是他的爱好。”
“而我,”劳瑞迪恩的脸上一瞬间浮现出无数或屈辱、或厌恶,又或是痛楚的情绪,又复归平静,“我所在的一整个菲里茨家族,都不过是新月城主的爪牙罢了,与一条狗没什么分别。”
劳瑞迪恩·菲里茨用看似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其间隐藏着无数惊涛般的怨恨与痛:“新月城主的爱好,轮不到狗来说三道四,就算不得不在一旁看着,也不能说什么。就算这样,于我而言,是奇耻大辱。”
“你是魔法师,为何受制于此?就算不愿意多管闲事,也大可以一走了之。”宋为妍问。
听到“魔法师”三个字,劳瑞迪恩勉力维持的平静神色裂开了一条缝:“魔法师?同样是魔法师,你在战场上,我却被困在这阴私之地,你以为我愿意一直这样?自然是因为,我姓菲里茨啊。”
这时,池水中的人气息渐弱,眼看就要沉入水底,劳瑞迪恩一挥手,卷起地上散落的一截断裂的衣料,将人捞出来。
荼蘼忍不住道:“你要杀人灭口?”
“这是霍恩克莱的命令,我若违抗,就得付出代价。”劳瑞迪恩说着,嘴角开始渗出一丝血迹。
“看看,只是迟了一会儿,”劳瑞迪恩见怪不怪地抬手抹去那一点血,“反噬就生效了。”
劳瑞迪恩嘴角的血迹越来越多,顷刻间,染红了他的衣襟,然而,这位新月之城的首席魔法师反而露出痛快又扭曲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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