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一排排站立,投下的灯光倾斜到路面,寒风呼啸的夜晚,一辆黑色轿车藏匿与路边最偏的角落里,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车上。
暖气一股股涌入,宋昭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温,少年摆动早已冻僵的手臂,在厚实温暖的大衣中捧着掌心的热茶,小口小口啜饮。
纪暮坐在他旁边,后座是李嫋和路知远。
路知远拍拍在网吧里沾上的灰尘,李嫋递给他一杯奶茶,他急不可耐拿起吸管,狼吞虎咽地喝了一大口。
两个人上车后什么话都没说,异常的安静。宋昭这样她能理解,但路知远这样可就不正常了。
李嫋面露诧异,好奇地问,“你们见李胜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路知远就一肚子气,青年放下奶茶,苦大仇深的样子,浓黑的眉毛几乎要皱成一团。
她问李嫋,“你那个弟弟……是不是有点其他问题?”
李嫋思索,“除了爱钱,看着像个正常人。”
但也不一定,毕竟她已经两年没见李胜了,所有消息都是从李胜曾经的朋友那听到的。
但今天一见,李嫋的确觉得对方变化很大,两年前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呆呆的学生头,今天在校门再看到他时,他剪了板寸,个子高了很多,浑身上下也一股痞气,光是站在那儿,都有种不好惹的气息。
不怪路知远会说这种话,要不是依稀窥出对方有几分熟悉的眉眼,她自己也不敢认。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目光复杂,问路知远,“他得病了?”
路知远挠了挠头,欲言又止,“不是……”
“也不是身体上的问题,就是心理……”路知远脸色不对,支支吾吾说了半天才勉强说清楚,“就是他的性取向,是女生吗?”
李嫋顿时一怔,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瞳孔紧缩。
“当然是。”
李嫋语气凝重,“李胜不喜欢男人,他很讨厌同性之间的感情。”
语气微顿,像是想到什么不好的过往,那一瞬间李嫋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她看着路知远,沉声问,“为什么会这么说?”
路知远有口难言。
将目光投向副驾驶位上默默喝茶的宋昭,对方从上来就一直很安静,不同于以往那种散漫的模样,少年心事重重,就连此时他也没有因后排的讨论而回神,而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路知远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岔了,可他总觉得李胜看宋昭的眼神不对劲,还有那些裹着糖衣的试探……李嫋明明说李胜是个贪财的人,可他看着,对方对宋昭本人的兴趣早就超过了对钱的兴趣。
路知远心思大条,有些事却敏锐得很。
他屡次看向前面,在场的除了宋昭都有所察觉,纪暮心头一跳,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在沉默中突然开口。
“他对宋昭做了什么,是不是?”
听到自己的名字,宋昭迟迟回神,一眼望到纪暮棱角分明的侧脸,对方面无表情,指尖却用力得发白,宋昭直觉不妙,偷偷看了眼车载镜,和路知远对上视线,对方唇瓣紧闭,对他摇头。
这时,纪暮的声音又响起,“他对你做了什么?”
这句话是对宋昭说的。
宋昭裹紧身上的外套,伸出两只手凑到空调前暖手,翻转细长的双手,淡声道,“其实没什么。”
“就是我扇了他两个巴掌,他找我要联系方式。”
如此惊骇的话语被宋昭轻描淡写说出来,后面两人一脸惊愕。
彼时刚遇上红绿灯,纪暮闻言猛地踩下刹车,正正好卡在斑马线前,他侧头,目光深不见底,比宋昭大一圈的手径直翻过少年的手掌,指尖细细摩挲,问他,“疼不疼?”
宋昭摇头。
纪暮深深看了一眼,抿紧的唇瓣从刚才一直没放松过,五彩斑斓的灯光照在男人脸上,却照出一种森然死寂感,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偏偏只有宋昭,以为这就是回答,说完后就没了下一句,纪暮多次偏头,看到的都是他一言不发出神的样子。
这就没了?
绿灯亮起,纪暮踩下油门,轿车蹭得一下飞了出去。
夜半少人的马路上,路知远扣紧腰间的安全带,偷偷和李嫋咬耳朵,“纪哥是不是生气了?”
李嫋表情比纪暮差不到哪里去,表情凝重问路知远,“小宋说的都是真的?”
路知远忙不迭点头,“要不然我为什么问你?你说你弟弟喜欢钱,我没看出来,从头到尾那眼睛就一直盯着宋昭身上,我骂了宋昭打了,被连打两个巴掌他还笑宋昭手软,我去!你之前没跟我说你弟弟竟然是这样的啊!”
听了他的话,李嫋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可能的。”
她斩金截铁,“李胜不可能会喜欢男人。”
“为什么?”
宋昭回头,轻飘飘的一句问话,让车上的三人顿时看向他。
他像是只是单纯不带恶意的询问,“为什么李胜不可能喜欢男人?”
李嫋抿唇,微弱的灯光将女生的脸分割成几半,她看着少年澄澈干净的眼睛,像是陷入了某种无止境的困扰中。
“因为他的爸爸,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就是一个骗婚的同性恋。”
李嫋思绪微滞,看到窗外被风吹弯的枝丫,好似又被拉回那个寒冷,充满哭闹的冬季。
她还记得那天,所有东西都被雪覆盖,世界一片雪白,只有□□的尸体,**裸躺在马路中间,染红了整条街道。
“三年前,李胜十四岁生日那天,宛月琴带着他去酒店抓到了正在和男人上床的□□。我当时牵着李胜站在门口,看他们光着身体从房间里爬出来,□□将那个男人护在身后,帮他担了所有的打。”
“他和宛月琴说说这日子他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本来就喜欢男人,却被家里人以为精神不正常送到了精神病院。□□说那里面的人都是披着人皮的疯子,他被打了好久才硬生生纠正回来自己的性取向。后来出院了,娶了家里人介绍的对象。他当时哭得很厉害,他以为自己真的变回正常人了,可在看到男人的时候还会产生性幻想,他埋怨宛月琴没有尽到一个妻子的本分,他说宁愿去死也不想再回到那家精神病院了。”
“后来他真的死了。”
在那个下雪的冬天,□□光着身体跑出酒店,一边笑一边哭,像个疯子一样穿梭在马路上,那年的大雪足以混淆一切视线,没有人会想到如此艰苦贫寒的环境下会有个疯子不怕死地站在路中央,大货车的司机只是因为揉了下眼睛,下一秒,面前飞过被压碎的骨头的血肉,那似乎是□□还在咆哮的灵魂,血淋淋洒了一地,比腊梅开得还要艳。
“李胜亲眼目睹了他的死亡过程,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们之间矛盾的根源是宛月琴的偏爱,但李嫋记得,小时候的李胜很讨喜,虽然胆小怕事,但总会跟在自己身后屁颠屁颠地喊姐姐,宛月琴不给的东西,他会偷偷掰成两半分给李嫋。
只是从那天开始,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后来就是被宛月琴发现失手杀人,将她送去顶罪。但在这之前,她和李胜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差。
李嫋从那段窒息的回忆中抽身,想到以前的事,她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宋昭还保持着半侧身的姿势,看上去对她口中的故事非常感兴趣,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车身驶入左侧道,转弯的时候惯性让他不得不紧挨着座位转过来。
车速过高,宋昭撑着软座,略有不解地看着开车的男人。
纪暮头也不回,甩给他两个字,“坐好。”
宋昭后知后觉察觉到男人并不愉快的心情,想问,但碍着后座两个人没问出口,一路沉默到回家,他还有事想问李嫋,李嫋却跑得很快,打开车门拉着路知远匆匆忙忙回家,车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纪暮熄火,将裹在宋昭肩上的外套扣紧,余光瞥到宋昭欲言又止的神色,男人的指腹轻轻擦过他的唇瓣,声音很淡,宋昭听不出来他到底有没有生气。
“回家吧。”
***
两具滚烫的身体踉跄着撞开铁门,宋昭身体后仰,摸到门口的鞋柜,下一秒,整个人被死死抵在上面,两条腿盘在男人劲瘦的腰间,他仰着头,断断续续泄出快要窒息的呻吟,眼尾染上一抹上挑的艳红。
“唔……”宋昭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亲吻会比以往的都要凶狠难耐,手指紧紧抠着身旁的木柜,在纪暮还想更进一步将他彻底吃干净的时候,他慌忙抵住男人的胸口,瑟缩着身体往后退,挂在眼睫上的泪珠终于落下。
“可以,可以了!”
宋昭红着眼,在激烈的亲吻中喘着粗气,泪眼朦胧地看着纪暮,对他张嘴,说,“舌头……被咬到了。”
这场吻简直来得毫无征兆,在电梯里,他只是偷偷朝纪暮那边看了一眼,不过几秒,便被男人按在墙上强势吻住。
他们吻得难舍难分,从电梯到家里,宋昭好像丧失了行走的能力,被他抱着回家,然后又被抱着强吻,整个过程纪暮没有说过一句话,宋昭心中的猜想应验,纪暮真的生气了。
被咬到舌头,连心的疼痛让宋昭眉头轻蹙,眼角噙着泪,他有些生气地瞪了眼纪暮,却没推开他,舌头伸出来给他看,不忿道,“亲得太凶了,都破皮了。”
舌尖只是破了点皮,小得纪暮都看不见。但摸着宋昭刻意伸长的脖颈,他老实巴交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将宋昭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问他“我的错,你要打我吗?”
宋昭一愣,一股熟悉感诡异涌上心头,纪暮看他不动,带着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拍了一下,一下不够还要第二下,最后三下齐全,他又问宋昭,“消气了吗?”
宋昭有些不可思议。
他眯起眼睛,试图从男人沉稳内敛的眉眼中探查到什么。但纪暮情绪向来不会外露,他只在男人那双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疑惑不解的自己。
宋昭抿了抿唇,心想纪暮怎么可能这么幼稚,但还是怀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轻声问他:
“纪暮,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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