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乔在榕城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榕城的大街小巷都洋溢着过年的欢乐气息。除夕那晚，烟花响彻整夜。
林乔和外婆守着电视机看春晚，外婆家的电视机已经有些年头，奶白色的塑料外壳已经黄化，还有许多的划痕，屏幕不大，虽是彩色的，但偶尔会出现彩色条纹，这时候就需要拍拍机身，让它恢复正常。
林乔每天放学后早早地写完作业就会打开电视调到少儿频道看一两集电视剧，有时候程安也会来林乔家看电视，但大多数时候他写完作业都出去捡废品
林乔依偎在外婆怀里，外婆身上很暖和，她搂着林乔，一搭没一搭地拍着林乔的肩膀，屋里放着个火炉，外婆在炉子边圈上烤着几个橘子，橘子的香味飘进林乔的鼻子，林乔眯了眯眼，很喜欢这个味道。
待橘子烤好，外婆将橘子皮剥掉，分成几瓣地喂给林乔，烤好的橘子其实有些酸，但林乔很喜欢暖暖的橘子汁水。
其实电视机里的声音听得并不真切，因为外面的烟花炮仗声音太响了，但看到好笑的小品，林乔还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外婆也笑，两人都很开心。
这时已接近晚上十一点，平时林乔在这个点已经睡着了，尽管她很想陪外婆跨年，却还是抵不过生物钟的压制，眼皮越来越沉，最终在外婆怀里甜甜地睡着了。
察觉到林乔已经睡着的外婆轻轻把林乔抱起，将她抱到林乔自己的卧室床上，替她将被角掖好。
林乔长得随母亲，脸颊粉嘟嘟的，还有一些婴儿肥，又长又密的睫毛覆下，在灯光下投出一片阴影，呼吸绵长均匀。外婆看着林乔睡得香甜，摸了摸她的头，轻叹了口气，将她房中的灯关掉，回到了客厅。
纵使林乔不说，外婆也知道林乔有些失落，前几天，林乔打了几通电话给她在省城母亲，无一例外地，一个电话都没有接通。孩子前几年一直都是她母亲带大的，突然离开了母亲，自然是十分想念母亲，可周淑萍一个电话也不接，不免有些无情。
外婆想起她的女儿，林乔的母亲周淑萍。外婆丈夫早逝，女儿周淑萍也有些叛逆，她在读初二时选择辍学，前往省城打工，饶是外婆又哄又骂，她还是想方设法地跑到了省城。
三年后，周淑萍带了一个大她足足九岁的货车司机回家，说是非他不嫁，那个货车司机看着吊儿郎当，看起来也不是真的对周淑萍好，外婆不同意，周淑萍看中了货车司机的条件，宁愿选择与母亲断绝关系也要嫁给货车司机。
两人回到省城后没过两年，有了林乔，后来货车司机在跑车途中，不幸车祸去世，周淑萍拿到一笔补偿款，带着林乔也是滋润地生活了三年，直到半年前，存款被挥霍光，周淑萍选择将林乔带回老家，交给了自己的母亲。
周淑萍吃准了自己母亲的善良与包容，所以她毫无顾忌地将林乔抛给外婆，只是可怜小小年纪的林乔，早早没了父亲，又被自己的亲妈抛下不闻不问。
外婆又叹了几口气，将电视机关掉，打扫好客厅，又将火炉盖上火盖，拎到院子中，煨上一壶水就去睡觉了。外婆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过年，今年能有小外孙女的陪伴也算是快乐。
村口程家，算是村中最格格不入的一家了，房中的灯早早关掉，黑黢黢的，冷清得不像过年。
程爷爷的病越来越重，早早睡下了。程安家没有电视，当然就算有程安也舍不得打开浪费电费。
程安静静坐在院子中，抬头看着被烟花装点的绚烂的天空。黑色的夜空像一块幕布，五颜六色的天空就是幕布中开得灿烂的花朵。他嫌吵，早早将助听器取下放进衣服口袋中。
对于别人来说吵吵闹闹红红火火的除夕，在程安看来也不过如此。
榕城地处西南，很少下雪，不过冬天也确实干冷，程安耳朵鼻尖冻得通红，干瘦的身子在寒风中显得过于单薄。
他想起爷爷跟他说过，十年前的除夕夜，爷爷在垃圾桶中见到被丢弃的他，于是除夕夜也就成了程安的生日。
今年的除夕，爷爷想照例为他煮一碗鸡蛋面，却被程安拦住了，他并不看重所谓的生日，只是希望爷爷能好好休息。
想到爷爷的病，程安只恨自己年龄太小，什么也干不了，要是他能在大个四五岁，他一定外出打工挣钱，供爷爷去医院看病。
在榕城这座略显封闭的西南小县城中，年轻人大都是外出打工的，程安这样想也无可厚非。
第二天一早，林乔早早地起床洗漱，外婆为她编了两根辫子，为她换上红色的小棉袄，看起来粉粉嫩嫩的，可爱极了。
林乔乖乖巧巧地向外婆拜了年，得到一个小小红包，外婆这边没什么亲戚，林乔就去了程安家。
程爷爷今天精神状态不错，坐在院子中喝茶，看到林乔来了，热情地招呼她“乔乔，来来来，过来。”
林乔走过去，甜甜地向程爷爷说道：“程爷爷，新年好！”，程爷爷哈哈大笑，从军大衣内缝的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红包，塞给林乔。
林乔知道程安家的情况，急忙摆摆手说：“程爷爷我不能要。”，程爷爷佯装将脸一虎:“诶，拿着，这是爷爷的一点心意。”，说罢，将红包塞到林乔手中，林乔推辞几番，见程爷爷坚持，也大大方方将红包收下，“谢谢程爷爷！”，她是来找程安的，来到榕城的半年间，要说最熟的小伙伴，也就只有程安了。
程安在房中写作业，只不过写的不是他自己的作业，在放假时，他就接了个活，帮人写作业，一本两块钱，不算贵，但左右也能赚点钱。再者有参考答案在，也不费劲。
林乔进入房中，就看到程安在抄作业，她也是知道程安帮人写作业这回事的，并没有多说，又想起程爷爷塞给自己的红包，便向程安要了本作业和笔，坐在一旁帮他抄了起来。
程安原先不想让林乔帮他，却听林乔说“我帮你抄能快点，也好让你下午陪我出去玩呀。”，他不再拒绝，只是将他手中快要写完的数学递给林乔，自己换了一本新的寒假作业本开始抄。
抄了一早上，林乔甩甩有些酸的手，向程安告别，并且约定吃完午饭后两人一起出去玩，程安点点头。送林乔离开后，就去做饭了。
程爷爷在早上时也给了程安红包，并且不容程安拒绝，程安将红包中的钱放入自己的小钱盒中，想着就当是攒起来为爷爷买药了，想起和林乔的约定，又从中抽出几张，卷成卷装在裤侧口袋中。
吃完饭，程安按照约定来到林乔家院门口等着林乔，见林乔像只小燕子一样冲出家门，程安扬起一个浅浅的笑。
虽然外婆和林乔说过，程安大她三岁，是哥哥，但或许是因为两人是同班同学，林乔并没有这个概念。
程安却不一样，他现在看林乔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了。
两人走在城中村的巷子中，偶尔会有调皮的小孩想要恶作剧，专门等路人经过时点燃炮仗丢出去。林乔胆小，被吓过两次，程安就走在林乔前面，看到有这个想法的小孩就恶狠狠瞪着他们。
虽说程安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孩，瞪起人来却大人一样很有威慑力，凶残又无畏，像只狼。比他小的孩子自然被他吓住，不敢再捉弄二人。
程安带林乔到周家山，这是一座小山，就在村子背后，平日里经常有老头老太太来下棋跳舞，也有很多小孩来这玩，并不荒凉，只是可能因为今天是大年初一，人不算多。
林乔和程安走进一座小亭子，亭子前面还有一些公共健身设施，是这里的小孩常来玩的地方。
林乔看周围没有多少人，与程安也十分熟悉，小孩子的天性完全释放出来。一会儿玩玩滚筒，一会儿又叫程安一起玩跷跷板。
玩得累了，坐在亭子中休息一会儿，又盯住周围的花花草草，今年过年有些晚，有些杜鹃早早地开了，林乔觉得辣手摧花，薅了一些树叶，草杆和杜鹃，又捡了些石头瓶盖，让程安陪她过家家。
“我是妈妈，你是爸爸，我们开了家饭店，要做菜给客人。”林乔说道，她看学校里其他小朋友过家家都是这样的。
程安却比较早熟，“你是妹妹，我是哥哥。”，他纠正道，林乔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改变过家家常用的设定，不过觉得也还行，就答应了。
林乔一直没有做过饭，跟着母亲时大多数是在外面吃，和外婆在一起顶多也就是帮忙洗洗菜端端碗，不过她观察力很强，做菜的流程大多数也都记得。程安则是因为爷爷的身体不好，早早学会了做饭，两人过起家家来竟也还有些像真的。
程安还要回去做晚饭，于是两人玩了一会儿也就回家了，林乔还有些不尽兴，不过还是跟着程安回去。
程安看着一旁显然还没玩够的林乔，她一早扎的辫子已经玩得有些散了，发丝有些乱，显得脑袋毛绒绒的，程安没忍住，抬手摸了摸林乔的脑袋，“我们明天再一起玩。”
林乔点点头，对程安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经过半年的相处，程安发现林乔对不太熟的人都是一副乖巧安静的模样，对待亲近信任的人却表现得格外活泼亲昵。
程安将林乔送回家后也就回家做饭了，吃完饭趁着天还没黑，程安又将他人的作业拿出来继续抄。初一没多少人出门，也没人会打扫卫生扔垃圾，是以这几天晚上他一直都待在家里，出去又冷，还捡不到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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