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梁木在风中吱呀作响，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在泥地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痕。
供桌上的泥娃娃脖颈处裂缝蜿蜒。
村民分明说只供奉了一人，那突然出现的女人，究竟从何而来。墨逍看得清楚，眼前的女人分明是女婴化的。
他目光扫过墙角蛛网，那地下通道里暗红的血痕。那些血并非滴落，而是顺着砖石缝隙渗出来的，倒像是有人刻意引他们前来。
轰隆！
泥娃娃炸裂的瞬间，墨逍侧身，碎石擦着耳畔飞过，将他脸上的面具击得粉碎。他看见女人正赤手探入男童胸膛，血淋淋的心脏在她掌心跳动。
“弟弟，再借我些力量。”女人将心脏囫囵吞下，脖颈青筋暴起，话音未落，整座庙宇轰然拔地而起。
墨逍旋身斩碎袭来的鬼魂，余光瞥见女人额间浮现出与男童相同的胎记。
女人的笑声混着阴风：“木尘在等你哦，不过他还能活多久，就要看你能闯过多少关了。”霎时间，破庙化作漩涡，数以百计的苍白手臂从地底钻出。
墨逍扬起剑，斩碎的怨灵却又再生。心空突然传来剧痛，他踉跄着扶住断裂的石柱，喉间腥甜翻涌。
墨逍的眼睛血红，咳出了一口血痰。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墨逍想，偏偏在这个时候又开始了。
他强忍着疼痛直起身，那道蛰伏多年的声音又出现了。
墨逍的意识深处传来了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
“救他？你忘了上次为他差点魂飞魄散的滋味？”
“闭嘴！”墨逍一掌拍向心口，符咒在皮肤上疯狂游走。
“别挣扎了，其实你们对彼此来说没那么重要。”
墨逍冷笑道：“谁告诉你的。”
“我来源于你的意识，这就是你内心所想。”
墨逍表情充满了不屑，讥讽道：“你不是我，我的心，从来由不得他人置喙。”
说罢，他再次重重击向胸口，瞬间他的五脏六腑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的心脏又重新回到疼到只剩下麻木的状态，那个声音也终于不见了。
呕出的黑血滴落在地，墨逍抹去嘴角血迹。他想，这样就好了，这样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干扰他了。
他知道那声音的威力，过去的无数个日夜，它都在折磨着他，几乎将他的精神逼至崩溃边缘。
若不这样做，他只能任由这个声音控制他的心智。
目光扫过废墟中摇晃的树影。某个瞬间，他捕捉到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是木尘的气息。
树藤缠绕的古树下，木尘被倒吊的身影刺入眼帘，苍白的脸上还留着血痕。数十只怨灵正贪婪吸食着他周身溃散的仙力。
“滚！”墨逍的怒吼着，剑刃劈出的暗紫色光柱贯穿天际。怨灵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化作青烟消散，可更多黑影又从树林深处出现，他挥剑的动作渐渐迟缓。
终于，墨逍砍断束缚木尘的藤蔓，他单膝跪地接住木尘。怀中的身体轻得可怕，湿热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是血，太多血。
“好玩吗？”女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过这出戏，可还没到收场的时候。”
墨逍将木尘轻轻放在地上，染血的手指捏诀，剑瞬间暴涨三倍。
剧痛反而让他清明，那些被刻意忽略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拼凑。村民们供奉的根本不是邪祟，而是被上古禁术封印滋养的龙凤胎。
墨逍直起身，将长剑横于胸前，声音低沉而冷冽：“既然你不愿现身，那我便逼你出来。”
虚空泛起涟漪，女人嬉笑着显现身形，赤足轻点在断壁残垣之上，裙摆垂落的锁链缠绕着无数残破的魂魄：“何必这么着急呢，你以为我们姐弟二人为何能活到今日？那位大人，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我没兴趣听谜语。”墨逍打断她的话，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受死吧。”
女人咯咯轻笑，身影如鬼魅般瞬间出现在他身后。墨逍剑锋微转，精准拦截住偷袭的利爪：“同样的招数，对我没用。”
他手腕轻抖，精准刺入女人膝盖。黑色血液顺着剑身缓缓流淌。墨逍凝视着她扭曲的表情，声音依旧沉稳：“谁在幕后操控这一切。”
女人起初还不以为然，想要收回腿，却发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顿时嘶吼道：“你做了什么！”
墨逍没有回答，只是将剑拔出，挥起剑就要刺女人的心脏。
女人发出尖锐的笑声，整个人瞬间化作万千血蜘蛛。墨逍早有防备，剑势如行云流水，将血蜘蛛尽数绞碎。当女人的真身重新凝聚时，他的剑锋已经抵住她的心脏。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女人嘴角带血，却依然挑衅地笑着。
墨逍微微挑眉，剑锋却稳如磐石：“我知道，这只是开始。但至少，你该退场了。”
话音落下，魔剑精准没入她心口，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墨逍踉跄着向木尘走去，沾血的靴子在泥地里拖出歪斜的痕迹。双腿一软，他重重跪倒在泥地上，膝盖撞出闷响。
方才为了制女人，他将魔丹中大半力量灌注进剑，此刻五脏六腑灼烧，连呼吸都如刀绞。
他颤抖着将木尘揽入怀中，指尖抚过对方染血的眉骨，呢喃道：“别怕，我在。”
墨逍想要借力起身，却发现双臂虚浮得可怕，试了三次才勉强半跪起来。怀中人温热的血透过衣襟渗出来，在他掌心热得发烫。
强撑着运起魔气，墨逍朝虚空劈出一掌。预想中撕裂空间前往魔界的路并未出现，只有几缕黯淡的幽光消散在空中。
他这才意识到，魔丹已如将熄的烛火，连最基础的遁术都无法施展。
“师尊！”
一声厉喝刺破死寂，墨逍抬头，只见一个白衣少年破空而来，长剑直指他咽喉。
少年看清木尘苍白的面容时，眼底闪过杀意，长剑一转，便要将人从他怀中挑开。
墨逍眼前逐渐开始模糊，呼吸紊乱，可他还是下意识的抱紧了木尘，又怕弄疼他，没有抱的太紧。
许何言剑锋直指墨逍咽喉：“孽障！还不放开我师尊！”
墨逍甚至没有抬眼看他，只是将下巴轻轻抵在木尘冰冷的额头上，仿佛那柄利剑并不存在，他将木尘往怀里又护了护。
“不知死活的东西！”许何剑势凌厉三分，“师尊仙脉尽断，唯有天界九转金丹可救！你若再耽搁一刻，便是亲手杀他！”
墨逍闻言一僵，手上一轻，木尘已经被那人接过，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攥住一片飘落的衣角，眼睁睁看着那人将木尘背在身后。
他强撑着站起身抓住那人的手臂：“不能带他回天界。”
许何言脖颈青筋暴起，甩动胳膊却纹丝未动。眼前这个男人明明连站都站不稳，掌心却像铁钳般死死扣住他的手腕。
“松开！”少年额角渗出冷汗，“我们不天界，去虚无境！”
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挣扎，直到望见少年背上木尘染血的指尖轻轻颤动，才终于松开了手。
许何言看着面前的男人，咬牙带他一起回了虚无境。
虚无境的上空乌云密布，惊雷在暗紫色天穹炸响。
许何言将木尘平放在床上，转身看见踉踉跄跄跟进来的墨逍，那人身后拖出长长的血痕，每走一步都滴落的血珠，少年顿时暴跳如雷。
“出去！”许何言指向殿门，“师傅最闻不得血腥味，你是故意的吗？！”
墨逍僵在原地，望着床上昏迷的人，喉间发出沙哑的呜咽，他终究还是退到殿外。
许何言擦拭着木尘身上的血迹，手顿了顿，看向殿门口那个固执的身影。
男人正隔着门槛，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人，仿佛稍一移开视线，木尘就会化作青烟消散。
少年咬牙将浸透血水的布巾甩进铜盆：“进来，把你身上弄干净！”
墨逍跌跌撞撞冲进来，却在距离床榻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他看着许何言指尖流淌的金色仙力注入木尘心口，干涸的嘴唇动了动：“我可以给他注法力。”
许何言冷笑打断他的话：“你？你想让师傅被魔气反噬吗？”
见墨逍瞬间血色尽失的模样，许何言语气难得放缓：“去歇着吧。”
一夜过去，守在榻边的墨逍不知何时歪倒在软垫上，手指却始终与木尘交握。
少年凝视着两人紧扣的手片刻，墨逍恰在此时醒来，许何言立马移开了眼道：“我去一趟天界，你照顾好我师尊。”
墨逍握了握那只微凉的手，床上的人眉头轻蹙，睫毛不安地颤动。
他以为他把木尘弄疼了，松开手，却听见一声气若游丝的呼唤。那声音太轻，却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是他的名字，是木尘的声音。
墨逍几乎是扑到床前，将耳朵贴在对方唇边，连呼吸都屏住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墨逍耳边，直到确定那破碎的音节真的在重复他的名字，他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喉间溢出压抑不住的轻笑。
笑声却被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腥甜的血溅在地上，他却恍若未觉，再次握住那只手，贴在他的脸颊上。
“我在。”墨逍声音沙哑，一遍遍重复着，“我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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