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三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凶狠,能够谈笑自若,说明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家伙有点东西。
他改大马金刀岔腿坐着,一只左手撑在膝盖上,抬抬下巴,把右手伸出去,摊开手心放到云忘川面前。
书生强做莽夫的样子,着实有些不伦不类,好在气势在,压住了这股子古怪。
年轻男人的手大剌剌伸过来,云忘川只倾身投眼,他白净的眼皮挡住了大半的黑眼珠,凝神状叫人瞧不出他下一步路数,只无端流露出些矜贵优雅气劲来。
“怎么?”
想着他剑宗弟子怎么可能会道心观那一套?
不过道心观的大弟子刘泽清说过一些,云忘川端着架子,垂着眼睛说到:“嗯多次涉险,险中求生……咦,怎么生命线突然折了又接?”
他挑起眼,坐回来,从头到脚看了看关三。
“有意思,死相,却站在这——”
关三陡然盯着他,目光如刀,好像个
然后一瞬间面上转笑:“小云兄弟,我好好的,怎么就死相了?”
他摸了摸脖子,摸到了衣领。
是啊,死相,人却站着。
他曾见一城半数皆为活死人,当时刘泽清就说:魂移则心火衰微,不得上沿于头面即为死,虚荣于关窍即为活死。
那时他们判断活人和活死人就是按照刘泽清的方法,活死人比之活人,手相上生命线另起一截,且胸口会有一些瘀斑。
解释来说就是活死人因为命魂移动,伤了心源,心火不足,在手面上生命线会大幅度断续,续上的那节歪歪扭扭,很好鉴别;同时心火衰微,意味着中气缺损,胸口就会起瘀斑。
云忘川有些好奇,这个世界并不像能出夺舍、或者造傀人、鬼人、阴人这些阴损玩意的,而且关三左右灵气充足,恶人是不可能有这样的灵气,那他为何手相有异?
“我观你也是疑惑自己的不对劲,”云忘川想到另一种可能:“或许你也不用担心多久。”
“你什么意思?”关三回头望了一眼隔间那边在那坐着发呆的青年,看着张医生给他挂上葡萄糖。
然后正视于云忘川。
关三见过太多离奇的事情,不介意再多看一些。
虽说关三是自己蹭灵气的金钵钵,不说殷勤结交,也要不招致仇恨的,过于得罪得好,但是云忘川只是好脾气但明显有些敷衍地解释:“嗯一切会回归本位,就像乱了的书架,会有无形的手,整理回去。”
说这的时候,云忘川看着关三,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看着地下的人,不得言语。
关三本来不想管这个一看就不像局中人的人。
但是他的眼神,很讨厌。
就好像把事情对他说清楚很没必要一样。
神性,一个很突兀的词闪现在关三的脑海里。
这时候,他笑了一下,背着里面的张医生他们,解开系到脖子的扣子,露出一截脖子,也把那伤口露了出来一部分。
那是一道横割留下的伤口,两边翻开的鼓起的肉芽无疑不在说明这一刀下得重,一个正常人都很难活下来。
但是活生生站在这的人,并不介意云忘川看到这可怖的伤口露出微微的诧异的神情,关三甚至有些疯狂的愉悦,压着嗓子说:“你说的命运的东西——”
“我都不信。”关三的身后就是那个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大高个青年将眼睛移向了他。
他在静静看着他。
而关三并没有回头,他稍稍收敛了一点过于外放的情绪,慢条斯理地系上扣子,像个老油条一样眯起眼睛,哑声道:“如果这个世界有命运,那么我何必做这么多?”
就像地狱爬回来的野犬,掀开外表的羊皮,朝逼迫他撕破脸皮的家伙,露出锋利的牙齿。
云忘川一怔,没有料到关三这般气性。
不过他喜欢这样的人。
云忘川笑了起来,像魏晋世家子弟一样,颇有些放浪形骸的意思:“是啊,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命定之数,那么我何必苦苦挣扎!”
说着咳嗽起来,咳得眼周像是被花汁染过一样。
若这天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么何来逆天修行,何来事在人为?
从病弱之体,被算定不得修行,到后来修成登仙,靠的从不是一句命运所向。
这时,他是真的多了些用心,不顾关三森森眼神,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把好不容易凝起的一股灵气打入他的体内。
取之于人用之与人。
毕竟,关三这情况,想必不会好受。
活死人,活着,生不如死,大抵如是。
“是我说错了,所有的努力都会有所痕迹,”云忘川一顿,笑道:“你还有一天,你能做的有很多。”
关三皱起的眉心舒展,他感到剧痛的神经好像被一股沁润的风安抚,自发生意外之后的舒适,在他这里存在感明显。
但是云忘川的话语,更加令他在意。
他换了笑面,目光深深注视着对方:“为何说一天?”
“嗯,就是说今夜子时,你就不能再努力了。”
云忘川不咸不淡说道。
很具体的一个时间节点。
关三明白这人确是有神通的,自己乱七八糟的情况为对方所知悉,现在久违的轻松的身体让他的笑容真切许多:“是吗?那我会把握好的。”
————
夜半,关三消失,而云忘川,也随之消失。
当时云忘川已经和张医生辞别,正抱着西子剑不远不近跟着关三,保持灵气运转。
头顶波动一瞬,脑子里有谁招呼一声,就把他和关三裹挟走了。
这种熟悉的波动,就是时空转换。
为免这脆皮关三在此间无了,云忘川不得不分出心力保他,跟在瀑布里翻滚搅和一样,然后吧唧一下被吐了出来。
被丢出来之时,他失去身体控制,铁板硬一样抛落。
那世界意识还在识海里说了句什么,但云忘川根本没听清。
当是时,这地下一群人正在逃离底下的怪树和坑底不断往上涌动,铺天盖地的青虫,还有个被怪虫包裹,裸露的皮肤像岩浆表面红彤彤的人形生物翻倒在地,被青虫转眼完全覆没。
有人大喊“跑”,这群人死命逃亡。
不料突然从五米高的岩壁上掉出个云忘川,直直往其中一人砸下来。
这其中一个逃命者下意识一躲没躲开,不得不伸手去接以减缓冲击力,又被这人压得手往下撇。
这人一趔趄,手忙脚乱着和另一个顺手搭手一把的人一起才算是把云忘川勉强扶住了。
下一秒念着逃命想撒手,情急之中咬咬牙变成带了云忘川一把。
要是个亡命之徒,定当把手边的人推出去吸引那恶心巴拉的尸鳖的注意力,好自己逃走。
这人不是,而他的这个举动却让他速度拖慢了,好在云忘川很快就自己掌控住自己的身体站稳,迅速跟着这个人往树上爬。
人影杂乱,虫影杂乱,云忘川忍着喉间的痒意,他看了一眼旁边一张嫩生生的书生面。
干净眉眼,不曾染上太多风霜;
手上无力,不是个练家子;
见死而救,可以说一句赤子。
就那双现在在表现气恼、惊慌的狗狗眼在这阴暗的地底也亮晶晶的,生动如许。
总之就是个一眼看到深浅,还没多少经历,存着赤诚的,在长者保护下成长的年轻人。
也许这人还有些什么隐藏,但是云忘川不必在意。
他在意的是这人——
这不是年轻的关三嘛?
跟了关三几个小时的云忘川灵府灵气静静流转,有些滞涩。
看来这年轻的关三还是金钵钵,但是又没那么金钵钵。
没有老姜辣,先赖上再说。
心下思绪纷飞,也不过是瞬息。
这些青虫不知为何,有指挥一样疯狂集结,像是流动的湍急流水冲泻而来,下面树上全是青虫,还追得很急,要咬人。
因为带了云忘川一把,这年轻版关三就要被青虫咬屁股了,打了主意的云忘川反手拔剑,青光簌簌,青虫被他清出一截。
年轻版关三感觉到尸鳖爬到腿上急得炸锅,一边逃窜一边跟头上爬的同伴大声商量怎么办。
这情况也商量不了什么,上上头个中年人意思是要放炸药包。
回眼就见他这动作,眼睛亮了亮。
然后就在他的目光下,云忘川咳嗽一声,生生吐出一口血,脸更苍白了。
云忘川在他震惊之时,边咳嗽边轻手轻脚爬树。
好像咳血也没影响他快速爬树。
青虫还在源源不断往上涌,这样下去迟早得爬过他们,给他们吃得什么也不剩。
“炸药,玉床边上那包里还有炸药!”中年人在上上头喊。
上头那个胖子则喊了位置,骂道:“娘的,快点点个炮仗,我要顶不住了!”
观众老爷们,下一集云忘川会(可以猜着玩也可以表示想看什么发展):
A、救吴邪受伤
B、直接碰瓷吴邪
C、给吴三省送“人头”
D、炫耀自己老婆
————
《病弱剑仙》
世人皆道云忘川有二,一是一身无因病,二是颜色世无双。
直到仙魔大战,云忘川拿手帕捂唇吐血,下一秒拔剑,剑气如霜,霜打秋草,过处皆倒。
那日残阳如血,上下一片,幸存的人们看着云忘川干脆收剑,慢慢拿出手帕继续吐血,沉默了。
后来,世人皆道云忘川是云中剑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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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年轻版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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