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方才卓岩松的反应看，耶律祁并非第一次来和沛。金国应早已知道三蛮王和齐王等人的阴谋。”
“但从常州、湘漤、淮南、闽南的塘报看，金国并没有参与其中。”郭青锋急道。
“不错。金国并未参与，但那是因为有燕云防线存在。”钟挽灵站起身，俯视地图，“但他们恐怕已经知道大唐动乱在即，甚至可能知道三蛮王和齐王发难的准确时间。届时难保他们不会趁乱进攻。”
郭青锋不解：“那不是有没有这个耶律祁都一样嘛。”
钟挽灵摇了摇头，稍作思忖，幽幽地说：“非也，难保却不一定。”
“此话怎讲？”郭青锋更不解了。
钟挽灵稍作整理，缓缓道来：“金国应该不仅知道三蛮王和齐王发难的时间，也定然知道妖兵的存在，所以才会极为重视，重视到派耶律祁来此。这样的情况下，强行突破燕云防线进入中原，金军将会面临三种可能的情况：一、齐王三蛮王大胜，两虎相争，此时介入反有可能成为两者下一个活靶子；二、齐王三蛮王大败，唐军剿灭叛匪，那金军就是孤军深入，很有可能会被包了饺子，有去无回；三、三方僵持不下，这种是对金军最有利的情况，但是同时他们也将成为四方之中最为不利的一方。总的来说，此举风险很大，收益却不多，所以现在的金军应该也在举棋不定。”
郭青锋毕竟久经沙场，冷静下来这些事不难察觉。“你是说，这个耶律祁有这么大的能量？”
钟挽灵摇摇头，看向郭青锋，“如果在这个时候，给其中一方添加一点点筹码，天平就会倾斜。况且，他的能量确实不小。将军应当知道，耶律祁是皇族。”
这个郭青锋自然知道。“耶律祁是二皇子的舅舅，但是二皇子并不受金国主重视。”
钟挽灵笑道：“现今金国国主有十几个皇子公主，年龄接近两位皇子的也不是没有，可为什么他只带大皇子和二皇子在身边呢？大皇子饱受宠爱尚且好说，那二皇子呢？”
郭青锋一顿，思索了片刻金国皇庭的情报，猜测道：“因为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王后耶律氏所出？就算再不喜，也得顾及耶律氏的颜面。”
“那为什么耶律祁只是二皇子的舅舅，不是大皇子的呢？”
郭青锋这下愣住了。对啊，同母所出，那母家亲族都是一样的呀！
要说耶律祁其人，也是个妙人，整天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就是方才被唐军抓住也能笑两笑。他是金国耶律王后的弟弟，却被派到燕云前线；与燕云军交战多年，却热衷大唐文化；明明贵为猛安，却愣是把自己活成了个行脚商，三天两头跟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甚至还上台唱过戏；他自己经常在酒宴上说自己是国舅爷，是皇后的亲弟弟，是二皇子的小舅舅，但就是没人信。仔细想，耶律祁绝对是个身份尊贵很有分量的角色，可他愣是把自己活成了没人相信的“小”角色。
不过，确实从未有人听耶律祁说过自己是大皇子的舅舅。
也许，是错觉？
钟挽灵只是不咸不淡地说：“其实，沧澜跟我说过一个传闻。传闻说，大皇子并不是耶律氏亲生。完颜优大婚并不在皇庭，婚后不知从哪里带了一个婴孩回来。耶律氏被迫在名义上接受了这个孩子，但在皇庭内，耶律氏和其背后的耶律一脉从未接受过大皇子。哈，只是传说罢了。”
郭青锋额间渗出了汗。宋沧澜是什么人？天禄卫的少帅。天禄卫说的传闻，那是传闻吗？那基本就是实情。
“完颜优确实很宠爱大皇子，但是庭内各派都极力反对。这二十多年，金庭内斗大多围绕这位皇子展开。完颜优不喜二皇子不假，但迫于耶律一族权势，仍是不得不将其带在身边。耶律祁会外放燕云前线恐怕也是因此。”钟挽灵不屑一笑，突然语气变得飘忽，似乎在自言自语，“之前有人跟我说，统治者若是被一己私情所左右，那他的王朝就离毁灭不远了。可是，这世上这样荒谬愚蠢的事为何总在重复发生……”
“钟仙师？”郭青锋诧异地看向钟挽灵。
“……没什么。”钟挽灵歉意地一笑，说：“正是如此，耶律祁即便无法阻挡金国主的步伐，也可掀起金庭内乱，还请郭将军以大局为重，将其押往京都交给国师，最好今夜就出发。”
“需要这么着急吗？”经此一言，郭青锋已认同了将耶律祁押送回京，但竹山营的精锐都驻守在五福楼附近，现在很难再抽调出能押送耶律祁这般重要人物的人选。
“情况刻不容缓，必须在卓岩松抽身之前将这人送走。”
正在这时，窗外传来敲击声。钟挽灵撤了结界，打开窗户，一条矫健的身影翻进屋内，正是宋濂。宋濂背负长弓，一手提着一长串漂亮的彩羽鸟。
郭青锋吃惊地看着一身夜行衣的宋濂。这少帅，好端端的有门不走，为何要翻窗呢？
钟挽灵一边关上窗，一边重新撑起结界，调侃道：“沧澜啊，你这是打算给兄弟们加夜宵呢？”
宋濂一脸嫌弃地将弓箭和死鸟串搁在一边凳子上，愤愤回怼：“这不是师父你的吩咐嘛！请不要明知故问。”
钟挽灵掩嘴偷笑，夸赞道：“不愧是宋沧澜，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你来得正好。我和郭将军正说需要问天禄卫借些人，将耶律祁押送回京。”
宋濂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可以。今晚走？”
“越快越好。”
“好，我马上就安排，不过师父你先看这。”宋濂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把灵囊信筒递给钟挽灵，急道：“我们截了所有五福楼出来的灵鸟，上面果真如师父所料，都是从分点急调银两的，数目也和老于算出来的全对得上。看来他们是孤注一掷也要保下这座别院。但是，师父你看，这里有十八封飞信，可是我们一共只找到了十七个据点。”
宋濂从中挑出其中一个信筒，拆出飞信，“这个叫三江口的据点，调取的金额是最多的，可是我们并没有掌握这个据点呀。”
钟挽灵和郭青锋脸色均是一变，这事可大可小，尤其是这关键时刻更为致命。
三人连忙走到地图前。
“三江口这个名字像指环境，郭将军可知？”
郭青锋指着地图。“荆湘地区没有我不知道的河流、道路。湘漤最主要的就是这条武江，其次就是这条湘江，湘江多分流，另外还有些其他小河，不过据我所知，荆湘地区没有三江汇集之地。”
宋濂在地图上揣摩了片刻，指着一处江中城。“那这里呢？像这样子的江中城，再加附近的这条小河，会不会就是他们所指的‘三江’呢？”
郭青锋摇头。“少将军所指是渚星洲。渚星洲是在武江中心的潮汐城，雨季是会被完全淹没的，居民多居住在两岸，旱季时才会上岛，这才把城名字标在了两者中间。雨季这就是一条江。而且那附近，我们剿灭坪洲水匪时已经查过了。”
另一边，五福楼泰安宗放灵鸟的弟子很快就发现灵鸟失踪，急忙回禀了卓岩松。卓岩松本来已经沉下的心再次不安起来，他本就是个多疑之人，一有个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思虑半天，再加上今晚他被上清那糟心丫头反复折腾，越发多疑了。
虽说马碧莲说九寨十八堂没有问题，但马碧莲终究只是个女人，女人做事总是欠稳妥的。
卓岩松越想越蹊跷，指节分明的手在扶手上敲了敲，唤来自己的亲传：“去跟那些人说，‘我可以宽恕他们的罪过，也可以放了他们家人，甚至还可以继续给他们富贵荣华，但是他们必须履行自己的承诺，现在就是兑现的时候’。若有人不从，杀。”弟子俯首听命，卓岩松接着道：“然后，你带剩下的弟子和还活着的堂主，即刻前往九寨十八堂，拿曾一安之前开的通行令，今夜就出城。到了后，立即将各堂口余银转运至和沛，务必赶在后日日落前回来。”
弟子领命刚走出两步，卓岩松又叫住了他：“堂口的妖兵能转运的立刻转运去皖、闽，不能的就地清理干净。若是在堂口遇到生面孔，”卓岩松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人手不足，直接发信让常州分部的人过去。务必保证九寨十八堂两日后不留一丝痕迹。”
弟子有些犹豫：“师尊是说，将各堂主和亲眷部众都？”
卓岩松不耐地一摆手。“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留着他们有什么用？”
那弟子慌忙躬身认错：“弟子愚钝。”但他还是有些犹豫，“可马师叔手下弟子众多，徒弟无法认全，很难辨认是否是我泰安弟子……”
“你是不想做我亲传了？”卓岩松旋身从太师椅上站起，站在那弟子面前，冷冷地盯着躬身不敢抬头的弟子。
“没、没有！师尊恕罪！弟子愚钝。”
“确实愚钝！”卓岩松一甩衣袖，一旁的装饰花瓶被掌风刮得支离破碎。“九寨十八堂是马碧莲负责，若真出了问题，马碧莲也要死，我杀她几个弟子怎么了？我这是在帮她擦屁股。”
那弟子哪敢再说话，低头躬身连连称是。
卓岩松摆摆手。“还不快去，时不我待。”
那弟子赶紧告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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