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门徒被附身，居然纵其胡来，还导致如今这种局面。钟挽灵难辞其咎！”
众人哑然。如今，真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忽然，孙兆阳道：“梁从风师兄怕是有所误会吧。你何以见得附身师妹的便是妖邪？”
梁从风冷笑：“附身、魅惑本就不是正道。你再看看你这师妹招来的东西，没有肉身却能猎杀扑食？身似鬼魅、内蕴鬼火，不是鬼鸟是什么？就这还不是妖邪！”
孙兆阳还是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不疾不徐道：“于师弟刚才所言，其实别有深意。只是我等都未解其意。巫山乃天下闻名的灵山，亦是青鸾曾经栖息之地。早有传闻，巫山域内有青鸾之后，可未有人知道青鸾后裔究竟在哪，是什么人。但，神族后裔必然是存在的。证据就是巫山灵限。没错，这个限制并非什么诅咒，应该是一种保护。青鸾乃是羽族神女，后裔必然也是羽族。在巫山这种地形上，若凡修妖邪无法用术法御空，那羽族自然占尽优势。”
其他人顿觉醍醐灌顶。这般想，很多事便逆转了。但，这又跟白药有什么关系呢？
梁从风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兆阳笑道：“我想说的，亦是于师弟方才留下的疑问——瑶姬、青鸾皆为神女，而白师妹招来的又是鸟，那么，有没有可能附身在白师妹身上的正是羽族仙灵呢？”
虫母冥山织女连退十余丈才稳住其过于庞大的身躯。但待其站稳后，却并未向钟挽灵三人发起反击，亦未像之前那般嘶吼，而是在原地不住地抽搐。庞大的螯肢僵直着不住抖动，本体的触手蜷缩着包裹住中心的人型。从黑色的触手间隐约可见，洁白无瑕的人型也正蜷曲着身体，捂着脸，仿佛遭遇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一般，恐惧到无法发声，惊骇到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了？”高狩站起身，疑惑道，“如果没看错，我刚刚那一刀并未伤到它吧。”
“确实未能。”钟挽灵也站起身，目光仍盯着虫母，淡淡说，“应是出现能克制它的事物。”虫兽在魔界相当难处理，但并不是无法克制。相反，只要找到合适的克制之法，即便虫兽本身远强于己，要克制也绝非不可能，甚至很简单。比方说，要杀虫母，只需要一段魈鬼族的咒歌即可。她虽不能像莱希特那般一击必杀，但要致胜应是不难。不过，在宋濂和这名少年面前，此路已不可行。
“钟姑娘？”见钟挽灵没有下文，高狩有些不知所措地问。
钟挽灵快速瞟了那身材奇伟的少年一眼。她记得这个少年。三年前，龙凤斗会场，他们也算有过一点交集。没想到，会在这遇上。神女寨向来避世，对外封闭严禁外客。五年前巫山之变，虽鲜有人知，但情况看来，神女寨当时便已毁灭，成为妖巢无疑了。那之后这附近一定比过去更险恶，愈发生人勿进。这少年出现的时机太过刚好，绝非偶然。不过，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是白药让你来的？”这少年心底醇厚，却并非无智之人，能叫得动他的只有可能是白药。想到白药，钟挽灵眉头微蹙。当时地宫，她便察觉白药身上有异，只是见那东西并无恶意，还隐隐有维护白药之势，意图又刚好与她不谋而合，她才没有深究。没想到，对方会恩将仇报，还是要对白药动手。她还是轻信了。
不过，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附在白药身上的是个羽族。那……
高狩一顿，忙答：“是，白姑娘他们被虫人困在寨中，正等我们杀虫母解围呢！”
“那已可不必。想必是那边做了什么了。”钟挽灵微抬下颌，道，“不过，我们得赶紧阻止它才行。”
“阻止什么？”高狩一头雾水，刚想问阻止什么。只见那虫母不知何时已恢复镇定，调转头猛然向三人冲来。身体比头脑更快！高狩箭步冲上前，高高跃起，长剑一横，以剑当棍，迎面对上庞然大物。两股巨大的气劲迎面相撞，掀起一波浩然气浪扫荡四周！
“什么怪力！”钟挽灵皱眉道。
“我的剑！”宋濂悲痛道。
高狩天神神力，但终究是个人，很快便败下阵来，只得拔剑乱砍，试图砍断这妖物的手足，阻其前行。可虫体坚硬非常，方才钟挽灵和宋濂已多次尝试皆是无果，高狩不会剑诀，只凭蛮力挥砍，更难伤那些手足分毫。但，虫母却亦未反击，任高狩的骚扰不管不顾，一门心思地往钟挽灵、宋濂的方向冲。
宋濂急得大喊：“你这样不行！若无灵术加持，绝无可能砍断那八根主肢的！”
“可是若不拦住它，它就要去小蕊那了！”高狩用尽全力抵住其本体，却仍是不能撼动这怪物分毫，他已想不出其他阻止其冲向神女寨的方法！“我不会术法和剑诀。你还能战吗？！”
“我……”宋濂无语。若他还有一战之力，又岂会假手他人。
突然，钟挽灵的声音飘来。“对不住了，宋濂，你得自求多福了。”宋濂还未解其意，就听钟挽灵朝着那奋力抗击的少年，高声道：“劳烦少侠顾好宋濂。”
说吧，钟挽灵打了个手势，笼罩宋濂的护身金塔倏然消失，三张金符飞回钟挽灵手中。下一秒，九张金符如燃火飞蛾腾空而起。钟挽灵一手沾着灼灼火焰竟在空中画起敕符。
宋濂暗暗惊诧，在这等环境下，能与这等妖物打成这样已是不易，想不到她竟然在巫山灵限下还能临空画符！可还不等其惊讶完，宋濂只觉头皮发麻——他认得这个纹样！这是天级大范围无差别杀伤敕令——“九玄天火令”！
“不能当其锋，无法卸其足，又如何？困其行，令其无法成行即可。”她平静地说。
“你疯了！”宋濂头皮炸了，起身欲走，但碍于伤口难以动弹，是又急又气，“小子！快来！快跑！这女人疯了！我们快逃！”高狩不解宋濂何惧，但他马上就明白了。高狩不知钟挽灵做了什么，但也察觉到周围气压不对，心中警铃大响，赶紧收剑，几步冲到宋濂身边，架起人欲走。
只听空中莫名厉声，不及抬头，却见大地红光笼罩，亮如白昼！下一秒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两人只觉脚下一软，脚下土地居然开裂、塌陷了！两人顿时连同塌陷的土地一同坠下地底！那庞然大物也随着塌陷的地面跌落下来！妖物拼了命地伸长手足触手，企图稳住身体向上跳跃、攀爬，却不断被巨石砸中，一边发出疼痛的悲鸣，一边坠入黑暗的地底！
“妈呀！”“卧槽！”
高狩半扛半架着宋濂企图踏着跌落土石跳上地面，可抬头一看，漫天红光，无数陨石包裹着火焰如雨点一般砸下来。一片红光中，那名女子浮在空中，襟飘带舞，宛若云中仙子，默然地俯视着跌落的妖物和两人。
“那边！”宋濂一拽高狩的脖子，比了眼下方的一处洞穴。高狩心领神会，迅速踏着落石向那洞穴奔去。
又一震天撼地的巨响，巨物跌落的气浪甚至掀到了半途侧洞！两人几乎是被气浪掀进洞中的，差点没被沙土给埋了。
“咳咳，她跟你有仇吗？！”高狩扇了扇面前弥漫的沙尘，咳出满嘴土，忍不住问。
宋濂也是灰头土脸，无奈抱怨：“她是想杀了我们吧。”
须臾，外面的撞击声渐渐趋于平静，两人才冷静下来。
地底没有光线，唯有洞口有些天光，深两步便一片漆黑，即便对修为在身的宋濂和高狩也是伸手不见五指，但两人都直觉这山洞不浅。
宋濂掏出萤石，催动灵力。萤石的冷光清楚地映出两人所在。这是个寻常的土洞，并不是岩穴或者溶洞，壁上留有一道道明显的却难以名状的挖掘痕迹，应是后天所挖，只是不知用何工具所成。这洞有一人多高，宽一丈左右。洞很深，不见尽头，与其说洞穴不如说是某种通路。洞外的坑倒是并不深，距离地面大概四五丈高。方才他们都被钟挽灵的架势吓到，又遭遇突如其来的塌陷，惊慌失措间才以为跌入了万丈深渊。他们所在的侧洞其实只比坑底高了不到一米，兴许还是方才天火流星的功劳，说不定之前洞坑根本同高也说不定。不远处，那丑陋的妖物正八脚朝天地躺着，庞大的躯体足足占了坑的一半，好几处虫体被流火砸得变形破裂，流出散发恶臭的浓汁。三对附肢微微抽搐，证明本体还活着。
还真是生命力顽强。宋濂呲了呲牙。
再看坑壁，虽被流火砸得坑坑洼洼，但还是能看出这并非溶洞或者岩穴，到处都布满了刮挖的痕迹。只是这个痕迹怎么看怎么眼熟……
忽然，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划过宋濂脑海——是的！他见过这个痕迹！不久前，才见过大量一样的痕迹，只是当时这种痕迹是在地面之上的——在云阳寺的后院。
“……原来如此。这是啮岩千足君！等等……”
小童气喘吁吁地汇报：“武阁主，南边没有路，路断了！前面看起来是很深的悬崖，是断头路！夫子不敢贸然行事，特派我等前来请示。”
原来是这样……南面的路并非什么断头路。因为地下被挖空了，所以原本的道路才会塌陷变成了悬崖……
那……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她早就知道，地下是空的。所以才招天火流星，砸开地面。”
“九玄天火令”级别虽高，却不是杀伤力特别强的术法，且一旦召唤无法更改位置。若非虫母一心想要脱身，惊慌失措下失了防御，广范围无差别的天火流星未必能伤其如此之重，更别提困住它了。
不，并非如此。钟挽灵是算好了位置的！虫母当时并非慌不择路，只要天火令覆盖去往神女寨的路，虫母必然会中招！它从头至尾就在钟挽灵的瓮中！
他这师父，可真是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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