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对簿公堂(5)【花魁案】

陆向阳被衙役和弟子拦着,喘着粗气死死瞪着胖掌柜,胖掌柜也被衙役死死按着,两人就像两头决死的公牛一般分毫不让。

赵谦只能一再拍打桌案,半命令半劝地说:“肃静!好好说话!”

好一会,两人才冷静下来。

赵谦这才继续问话:“陆匠师你继续说吧。好好说,不要激动。”

陆向阳应了一声“是”,以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那日,我与弟子们如约到地方,见是那般情状,那明显是发生了命案啊!我本是想推了单子赶紧报官的。可那天恰巧小女撒娇,非要跟着我见习。这丧心病狂的东西见我要报官,竟命手下抓了小女!就是那鲁大奎!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楼里发生了什么,他们分明都一清二楚!

他们以小女为质,我迫不得已只能带着几个弟子日夜帮他们赶工,做的就是将染血的墙面地板还有家具换新,让其看不出沾染血污。期间,小女都被这些人囚禁着,还受了毒打,幸而几位小仙师前来调查,救出了小女,不然……不然,我真不知道小女还会遭受怎样的事情。”

说到这陆向阳忍不住以手掩面顿了一顿,然后指着地上的木板,继续说:“小民知道如此大案不可瞒而不报,故而和弟子们在翻修时将地板家具染血的部分卸下,藏在木材中,偷偷运出。这些就是,大人请看。”

陆向阳指挥着弟子们将木板一一拿起,展示给堂中堂外所有人看。那些木材有些是破损的雕花窗板,有些平整光滑像是抛光过的家具的一部分,它们的颜色有些深有些浅,有大有小形状各异,但其上都附着着大量发黑发臭的污迹。

堂外又是一片哗然。

赵谦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挥手让仵作上前检验。

仵作上前一一检验过后,拱手对堂上回报:“回大人,全是血迹。”

堂外再度传来惊骇的喧哗声。

胖掌柜颓然跪倒,赵谦跌坐回位,就连吕讼师捏着扇子的指节都泛了白。

吕讼师恢复得很快,立刻上前拜道:“大人恕罪,小生是刚接的委命,对这些毫不知情。没想到这些人竟如此大胆,为了区区酒楼名声,竟敢欺瞒大人,实在胆大包天。小生虽是不知,却也偏信了这些人的谎言,小生甘愿领罚。”

赵谦这才反应过来,丢下一支令箭,严厉道:“竟敢欺瞒本官。来人!将魁元楼掌柜拉下去重笞二十,再治反坐之罪!”

胖掌柜面色刷白,惨叫道:“大人!大人且慢!我招!大人饶命啊!大人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将功赎罪!”胖掌柜指着吕讼师嘶吼,“是他!就是他让我这么说的!他不是不知,他全都知道的啊!”

吕讼师面色一凛,怒斥:“你个憨货!莫要胡言!”

胖掌柜已顾不上这么多,指着沈家矮管事,大喊着:“人是沈成功杀的!这个人拿了钱让我帮他掩饰!他还贿赂了那天送花魁来的轿夫!我都看见了!大人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对天发誓,这次绝无虚言!大人可以传那天轿夫来对峙!他可以证明我说的话的!”

矮管事也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面如死灰抖若筛糠。

堂内堂外顿时一片混乱。

吕讼师拧眉苦思片刻,忽然轻笑了一声,折扇一展,道:“何必这般大动干戈呢?”

赵谦已经彻底失措了,见吕讼师还笑得出来,从心底感到一股畏惧的寒意,看着他无言以对。

吕讼师却像解开了枷锁,笑得愈发轻松了,轻轻打起了扇,恢复了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他轻叹一声,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呵,说到底,沈大人还是不信任小生啊。若沈大人肯与我全盘托出,我怎会让他们做这般劳师动众又费力不讨好之事。”

“大人请相信,我真是不知道这些人所做之事,沈大人委托我时是那般说,我便那般辩护,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尔。”吕讼师不失优雅地向堂上解释道。他看了一眼另一边站在人群中心却淡漠得像局外人的清俊少年,露出了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大人,这案子,从一开始就定错性了。”

钟挽灵神色陡然一变。

堂内堂外瞬间寂静。

吕讼师声音不大,在安静无声的公堂之上却像能振聋发聩。“大人,此案该定性为损害公器,而非杀人。

那名乐伎并非私娼,而是隶属教坊司的罪臣之女,虽是公职,却是贱籍。贱籍世代为奴。奴者,与牲畜等同,是物件,非人也。”

堂内堂外静得仿佛针落地都能听见。

吕讼师继续说着:“按《大唐律》,损害公器者,杖四十,带刑具游街一个月。或,”吕讼师顿了顿,看了一眼沉着脸盯着他的钟挽灵,“或,以两倍价钱偿之。”吕讼师抬头看向堂上赵谦,自信地一笑:“大人,你看小生说得可对?”

赵谦如醍醐灌顶,起身道:“对……对!这正是我想说的。”

吕讼师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身边跪了一地的人,轻飘飘地说:“按《大唐律》,诸告不实,以罪罪之。既然是损害公器之罪,反坐便按损害公器处置便好,也不便太过严苛了。”

赵谦连连点头。

任家姐妹跪在地上茹泣吞悲,堂外围观者唏嘘不已者众。

“且慢。”

吕讼师戒备地看向钟挽灵。事到如今,不管那乐伎究竟是死在哪里,死于谁手,都已经不重要了。不论他手中还有什么关于这个案子的证据,只要这个案子性质不变,她有再多证据也无济于事了。

赵谦则是烦不胜烦,他都想给眼前这少年跪下了。这小子就不能见好就收吗?非得把他逼到绝境才好吗?“你还要说什么?本官都已经判你们胜诉了。”

钟挽灵凛然站在堂中,冷冷地说:“若这沈成功非人是魔,又当如何?”

赵谦倒抽一口冷气,吕讼师也愣住了。

堂外议论声再起。

“小仙师!这话可不能乱说的啊!”

钟挽灵并不理会,只冷冷地看着赵谦,不急不缓地说:“我记得《大唐律》有言,窝藏妖魔者,当以谋反论处。”

吕讼师厉声道:“这位仙师,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有证据?”

钟挽灵冷眼相对:“证据?吕公子刚刚不就说了吗?尸体这幅惨状非是常人能为,可现在所有证据都指明杀人者就是你口中的文弱公子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沈成功不是人。”

“这……”吕讼师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仙师这么推断会不会太武断了一些?”

“武断?”钟挽灵冷笑一声,“我们可是有证人的。之前我这师弟不是说了吗?你不是说凡人如何能打赢我辈修仙之人?昨日我与师兄弟们受托为沈成功祛邪,那沈成功不仅打伤了我师弟,那外形也不似人形。”

梁幼斩钉截铁应道:“对!没错!我刚就想说!那家伙那个样子怎么看都不是人啊!不过……”师姐你不是说他是人吗?

钟挽灵打断梁幼,道:“请问府尹大人,窝藏妖魔甚至放任妖魔行凶,归不归大人管?帮妖魔辩护,帮妖魔掩盖罪行,又该当何罪?”

堂外再度哗然。可这次的骚动更大,惊叫叫骂声由远至近,只听堂外一声马嘶,有人一边大喊着一边挤开人群,冲入府衙。门房衙役想阻止他,却见那人一身金甲军服。

那人脚步不停,一手掏出腰间令牌,说了一句“巡城司办案”,一面挥开面前的人向里冲。

“钟仙师、穆仙师何在?!”

那军士冲入堂中,一身整齐的板甲已有缺口,附近还有血污,他再次大喊:“钟仙师、穆仙师何在?!”

“在此。”钟挽灵和穆晓川答道。

那军士喜出望外。“速速与我驰援长乐坊,三位仙师快顶不住了!”说罢,转身就往外冲。

钟挽灵和穆晓川、梁幼神色一变,快步跟上。

钟挽灵脚到门槛打了个转,回身对陆向阳一抱拳,疾道:“任家姐妹有劳陆匠师了,我辈这就将那歹人擒来。”说罢转身一跃,与穆晓川、梁幼,如同一排仙鹤一般掠出京兆府。

“我也去!”说罢,陆不息撩起裙摆,不顾父亲又惊又急地叫喊,一头扎进了人群。

在堂外围观的百姓一见这架势,也纷纷调头向着长乐坊奔去。

陆向阳急得直跺脚,恨不能也离开随着人流而去,追上那才出狼窝便向虎穴的不孝女。

一名任家女在一旁轻轻扶住他,小声宽慰:“陆匠师,不息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小仙师他们绝不会让她有失。”

陆向阳看向这名扶着自己的妙龄少女。这些女子柔弱细枝,身处苦难,心中却仍存着善良。他曾责备女儿不识体统,竟与教坊女子来往。如今才真正明白,人与人之间何来那么大的分别。苍天不仁,才让这些女子沦落风尘历经劫难。只盼那几位年轻的仙师能让凶徒伏法,以还这些可怜的女子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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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藏玄止
连载中云舟隐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