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山

“你是……”他声音极低,像是林间飘忽不定的雾。

玉衡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没管他的问题,趁着护体金光未散,伸手把他抄起靠到竖着的箱笼上。

还好她的箱笼够重,不至于被少年人的重量压倒在雪地上。

玉衡在少年人茫然的表情中,掸了掸他衣领上的雪:“我是白云观的玉衡道长。”

“白云观?“

“嗯,就在前面那座山上。”

“……对不起,我不知道。“少年微顿后轻声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和歉意。

“你不是附近的人?”

“……对不起,我……” 少年略微抿唇,嗓音低哑中带着克制的礼貌。

“那你怎么躺雪里的?”

“……不记得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

“……不记得了。”少年略微有些窘迫。

玉衡蹲下身,细细打量起他:“你失忆了。”

她突如其来的靠近让少年一怔,下意识往后一靠,不料却一下失重倒了下去。

少年仰倒在木质箱笼上,神色有些茫然,任由雪花落在他的眉梢。

玉衡一时竟看呆了,少年的唇色极淡,鼻梁挺直,睫羽浓密,就这么静静躺在雪中,仿若下一秒就要羽化而去。

“哎呀,”玉衡回过神,有些尴尬地扶正被少年压倒在雪地上的箱笼,顺势捏了捏少年的手臂,惊讶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肌肉。”

少年不明就已,视线上移,竟与玉衡四目相对。

两人皆愣了一瞬。

玉衡飞快地将视线移开,佯装若无其事地开始理自己的袖口。

而少年被她这动作怔了一下,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好笑。

玉衡的余光瞥见少年低头轻笑,他的神情极淡,却又像是雪中覆了一层温光。

这一笑,叫他原本苍白的面容多了几分人气。

真是让人难以移开眼睛。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假装很忙。

玉衡理完袖口还是觉得尴尬,便又没话找话的说起来:

“人有三魂七魄,它们各司其职。其中,三魂中的爽灵掌管人的记忆,”玉衡说,“你的爽灵不见了,所以你便什么都不记得了。要想恢复记忆,你必须在三个月内找回你的爽灵,不然它就永远消失了。”

少年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寂静片刻。

天色骤然暗了下来,雪又落大了些。

玉衡抬头看了看天色,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必须尽快下山,于是她问:”你还能走吗?“

少年一怔,听话地试着撑起身,只是他用力了半晌,连脖子都红了,却还是重新划倒在地上。

少年冷白的肌肤因为尴尬而泛上血色:“对不起……我……”

雪下得更大了。

玉衡开始有些后悔自己救下了这个少年,她总是手比脑子快。她真的不想跟这乱世里的任何人有牵扯,但她又做不到见死不救。现在这个情况,她又做不到把少年一个人丢在这里。无奈之下,玉衡只能认命地从箱笼中拿出五色经幡和烧饼,低头道:“我总觉得这天不对劲,等我布个阵,弄点吃的给你,你先歇一歇。等你能动了,我们立马下山。”

少年接过烧饼,神色有些恍惚,他点了点头,动作极轻,像在尽量回应她的好意。

玉衡马不停蹄地开始布阵。

只是还没等她往雪地里插入最后一面经幡,一股突如其来的风就呼啸而至,卷得山林乱响。

下一瞬,暴雪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

还没插稳的红色法幡被风卷起,下一瞬便出现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松上,像是旌旗倒挂,冷风中烈烈招展,显得格外不祥。

玉衡掐指卜算,猛然间神色骤变。

“居然是暴风雪,”她惊道,“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她动作飞快地撤了半成的阵脚,将剩下的经幡符纸一股脑塞进箱笼,还没等她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就听身后那少年开口道:“玉衡道长,你走吧。”

玉衡动作一滞。

少年强撑着坐直身体,眼神冷静得出奇:“你带着我,只会被拖累。我留下——”

“闭嘴!”玉衡猛地打断了他,语气罕见的严厉。

风声猛地升高,林中远处传来树枝折断的脆响,像是老天爷也要参一脚这出戏。

玉衡咬了咬牙,脸色陡然变得异常严峻。

不能再等了。

她转身粗暴地扯出箱笼绳套抛在他肩上,强行套上。

“要是我的箱笼掉了,”玉衡在风里大喊,“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少年微怔,只见玉衡抬起右手按于自己胸口气海处,左手于唇前一点,低声飞快地念起咒文。

“上请雷火童子,护我气血流通,金刚在体,百毒不侵,移山背岳,百斤若轻

——起!”

话音刚落,一圈金光便自她胸口炸开,玉衡身上一阵刺麻,全身气血如浪潮翻涌,筋骨瞬间紧绷,力量汹涌而至。

她右臂一伸,毫无预兆地拽住他的手臂,用力一带。

少年连着几乎有半人高的箱笼瞬间被她拎上了背。

他没想到她的力气竟突然大得近乎荒唐,犹如神力。

少年被甩的有些晕乎,脑中竟不合时宜的冒出一个念头,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神?

风雪愈盛。

天地间一片模糊,白茫茫的世界像是被不知名巨兽咆哮着吞没。雪粒如刀,扑面而来,寒风撕裂人衣。远处山道已完全看不清轮廓,只剩一线深浅交错的虚影,仿佛走一步就会跌进深渊。

玉衡咬紧牙关,步步深嵌入雪中。

她背上少年,胸前是炽热的护体金光,脚下却仍旧步履踉跄。

风雪实在是太大了。

“喂!你怎么样?“玉衡见背上一直没有动静,大喊道。

这一喊仿佛像给少年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头一歪,骤然软倒在玉衡背上。

玉衡:???

这时玉衡才感觉到自己背上竟不知什么时候湿热一片,她略微低头,竟看到自己的袖口正被大片的鲜红色染透。

是血。

“你哪来的那么多血啊!!!”

少年似是终于支撑不住,唇瓣颤了颤,靠在她肩上,嗓音轻得几不可闻:

“对不起……玉衡道长……我好像……快不行了。”

说完,他彻底失去了意识,双手无力地垂落到身体两侧。

“不是你醒醒啊!!“玉衡欲哭无泪,“你别死啊!早知道你要死我就不救你了,你知不知道我这金刚咒用一次要等七七四十九天啊!喂!”

昏迷的少年自是感受不到她的崩溃。

玉衡只能认命地咬紧牙关,尽自己最快的速度如破雪之剑一般径直向山下奔去。

金刚咒是她师门的秘传,可让念咒者瞬间力拔山河,但只能维持一刻钟。

一刻钟一到,她就会连人带箱一起瘫倒在这鬼地方,等着冻死、被狼啃,或者被什么玩意儿收尸。

不知道走了多久,风雪声渐止。不知何时变得昏暗的天地间一片寂静,静到仿佛整片天地之中只有玉衡如雷般的心跳。玉衡眼中逐渐浮现出血丝,手指开始发麻,脚掌已经几乎没了知觉。

她全靠一口气撑着,背上少年越来越沉,呼吸也越来越重。

她不知道这道术还能撑几息,只知道如果现在不冲出去,他们两个都得死在这山上。

就在眼前开始阵阵发黑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滚轮声。

居然是马车!

玉衡眼中爆出精光,拼尽全力向马车疾步过去,谁料马车竟越走越快,甚至隐隐有不顾雪地而奔跑之势。

玉衡目眦欲裂,拼着最后一股劲,几个箭步冲到马车后面,一把拽过马车车尾栏杆,硬生生借着金刚咒的威力把疾行中的马车拉退数米。

马儿受惊长嘶一声,车夫连忙勒缰,满脸惊惶地向后看来。

“你你你你你……”

玉衡额头滴汗,一身冷气与热血交织,唇角一咧:“借你车一用。”

说完也不管车夫表情,飞身跃进车舱。

车夫吓白了脸,只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硬着头皮继续驾车。

车厢意外的很宽敞,玉衡瘫在一角,呆呆地盯着缀满了白花的车顶。

啊,总算能喘口气了。玉衡心想。

不过为什么这马车顶上全是白花?

难道这个朝代流行这种装饰?

难道是她在山上呆了太久,已经开始脱离人间的审美了吗?

不是只有灵柩车才装饰白花吗?

咦,居然还是菊花诶……

玉衡慢慢地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涣散的思绪回拢,片刻前的记忆骤然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啊,她就在想为什么这山中会突然出现马车,而这马车又为什么只有黑白两色且车身其长,难怪那车夫吓成那样,也没敢进来赶她。

原来上的是灵车啊。

也是够豪华的。

玉衡慢悠悠的想。

车厢中寂静,唯有少年略重的呼吸声。

她目光落到对少年熟睡的脸上,抬手轻轻探了探他的额头,他发丝有些潮湿,沾着一点水汽落在她手边,掌下炽热几乎灼人。

但哪怕刚经历了暴风雪,少年躺在那依旧给人一种如玉般的温润感。

玉衡长长地叹了口气。

“总觉得,好像惹上了不得了的麻烦……”

她微微偏头,看向车厢里正中躺着的两口材质不一的白棺,车尾由白纱隔开,隐约可以看见一张画像。

玉衡起身,卷起纱帘,只见那画像上赫然坐着一位身着紫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少年,下设一楠木牌位,上写:霜北赵氏嫡子赵平。

玉衡记得下一个要路过的地方,就叫霜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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