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
与你来信从未客套,但提笔仍是可否安好。
凌晨3点26分,辗转无眠,于是决定写下这封永封不送的信,以正视这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的年少心事。
我并非事事考虑周全,无微不至,亦非畏头畏尾,望而却步之人。但唯独在你跟前,总会仔细斟酌,关注你的所思所感所想,眸光下意识追随于你的身影,先你一步的行动。
仍记得我们重逢那一天,少年、书本、阳光投射的树影,微风过,扰了少年心事。
往后的日子,偶遇时的目光跟随,交集时的动作闪躲,一次又一次“巧妙”的偶遇,在独处回想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随着斑驳树影,投映在那年书页上,又被遮盖的心动。
初遇时的吸引,再遇时的好奇,了解后的怦然,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不知伊始。
你大约永远不会知道,横跨一层楼的打水、同步进入的校门、荣誉墙上紧贴的照片和那件多出但至今未发挥用处的外套,都是有意为之。我不是一个心细的人,却察觉到你馋嘴但挑食的小习惯、看书喜欢捏书角的小癖好、害怕时无意透出的小动作,这些细碎的片段,像散落的拼图,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你。
不是他人眼中永远强大冷静的林霁风,而是会害怕、有多种情绪的林厚厚。
情感逐渐清晰的瞬间,同时袭来的还有那些难言的情绪。不知何时起,我成为了一座孤岛,无人能够靠近,在热闹的生活中看不到希望的出口。
日复一日的焦躁情绪、散乱在桌的褪黑素,乱七八糟的大脑,让我愈发怀疑自身存在的意义,隐藏在面具下的情绪蚕食着仅剩不多的热情。
古尔纳说,在地图出现以前,世界是无限的。于我而言,在你出现以后,世界才是无限的。
我的世界非黑即白,黑暗侵蚀光亮,感官逐渐消隐,
白昼落幕前,黑暗中蜷缩的我,
抬头望见极光,
至此明白,
极夜并非暗淡无光,
而我,并非孤舟一帆。
停笔言未尽,已近日上山头,把信件收进抽屉,随同那些无法见天光的情愫,永远封存。
胆小鬼·江澈留」
*
“江澈,江澈!快醒醒,今天开学典礼老班抓迟到呢。”王子显抓过椅背上的校服,着急忙慌跑向门外,还不忘停下叫醒江澈。
吵杂的运动员进行曲在老旧音箱里扯着嗓子哀嚎,倍速被调至0.5。用力搓了把脸,挣扎着从书堆抬起头,迷蒙的回想起了梦中细节。
又梦见了,怎么梦里不是他就是信。
“哎呦我的祖宗,搞快点,怎么越来越嗜睡了,等下老班罚跑圈,你跑上我的份啊。”废话没少说,动作不带停,王子显拉过江澈小臂,猛的冲出后门,在校道狂奔起来。
“呼呼呼——,好歹是赶上了,不用谢,海盐撞奶,七分糖加啵啵送到高二3班,还是一辈子好兄弟。”王子显手撑膝盖喘着气,还不忘对自己的功德要求回报。
确实是来得刚好,正巧轮到他上台。
一丝不苟拉至最上端的校服,娓娓道来的清冷声线,微长的刘海随风飘荡,又被修长的指节压下,熟悉的声音传来。
“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真正的成长不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
“尊敬的老师…
“老师好”, “老师好”。
“好好好,大家都好”
“诶那个同学,把校服扣子扣好,敞着像什么样子”。
开学第一天,除了教导主任,踏进校门这个笼,可没人真觉得好。
“诶,那个谁!怎么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哪个班的!”伸长脖子企图把声音送出,但于事无补。
香樟树上的蝉鸣都热得歇了嗓,教导主任还驻守大门,还算和蔼的迎着未来三年的调皮蛋们。
眼望嵌在肉里的手表,抬手示意保安大叔关门,一具模糊的高大身影在余光中,秋风扫落叶,空留叶回旋般冲出。
热浪中格格不入,又转瞬而逝的清风,裹挟来少年人清脆高昂的回答。
“老师不好意思!开学典礼要开始了,我先走了!”
江澈一步不停的循着运动员进行曲的方向奔去,汗珠在其脸颊上划过又落下,滴答跌落校道,热烈的高中生活在鸡飞狗跳中拉开了序幕。
左拐,右转,这一棵树,那一座教学楼,唯独看不见人影,音乐声在奔跑中渐止。
“老天,怎么都长得一模一样。”江澈捂着脑门一脸牙疼的蹲下,兴冲冲的,忘记自己路痴和天选倒霉蛋属性了,早知道刚刚问一嘴脑门噌亮的教导主任。
一抹蓝白身影正巧从侧身闪过,小江同学决定抓住机遇,“诶!同学,你好,请问田径场怎么走!”
“往前200米,左转跟着小路走,红白教学楼前方就是运动场。”干净得不掺杂质的少年音色裹挟着热浪传来,温度骤降,听得人怡然。还没等他抬头道谢,身影便急匆匆往反方向跑去,江澈看着远去的背影,捻了捻时间,好细的手腕。
“哇塞,哥们,帅啊,开学第一天就敢迟到,门口曼陀罗没给你训两句啊。”排在队末的王子显鬼祟回头打量,被老班杀一眼后又僵硬回头。
“什么曼陀罗?”班主任走远,江澈放轻声音跟这自来熟的小人机搭话。
“讲课贼慢,爱拖堂,一件事翻来覆去的讲,啰里八嗦的。我们……”
“……我是高一(17)班的林霁风,很荣幸作为学生代表在此发言……”几分钟前江澈未来得及抓住的声音,此时从学校老旧沙哑的音响传来,少了几分清脆,多了几分温柔缱绻,不知是否因为匆忙,还带了几分压抑的喘。
“林霁风,林霁风…”眼前清隽消瘦的脸庞逐渐与那年裹成小粽子的白嫩雪团子重合。“原来你现在长这样啊。”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喃喃道。
提到这个王子显可就来劲了,“林霁风啊,咱全市第一考进来的大学霸,长得又帅,跟哥们你有的一比,就是性子冷,你..”
班主任从前头杀个回马枪,揪着王子显的耳朵说:“王子显!再唠等下上台拿着麦克风唠!”
日头当空,风卷起热浪,台上唾沫横飞,激情盎然,台下霜打茄子,叫苦连天。再等江澈回神时,众人已化作鸟兽四散,独留蝉鸣声回荡。
林霁风在一众领导的包围下,不住往四散的人群望去,似有所感,江澈猛抬头。明明距离远的只剩下一个小点,他却莫名被若有似无的对视灼烧移目,下意识抬手轻抚手腕,温暖黏腻的握感似乎还在皮肤上停留。
江澈,又再见了。
*
咚——咚——咚——,篮球碰撞地面,发出沉闷的回响。许是夕阳旁落,褪去热闹的校园显得些许冷清,江澈漫不经心的拿着球走入球场。突然,脚步顿住,篮球落地滚向一旁。
清瘦的少年背靠树干,戴着耳机,手里碾着一片半红半绿枫叶做成的塑封书签,正在阅读。夕阳斜射下的光,透过树影,在他白皙的脸庞上印下太阳依依不舍的吻,轻柔得仿佛不忍打扰这恬适的一幕。
捡起滚落的球,走向斜对着那棵树的球场,运球、上篮、扣篮,一时间整片篮球场安静得只回荡着篮球落地的啪嗒声交融球鞋与地面的摩擦声。投球时漏出的半截小臂肌肉结实有力,微微晒痕宣誓着夏的到来,江澈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打独球,今天的目光却不住的往林霁风身上飘去。
还是喜欢没人的地方,窝成一团看书,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这场solo持续不到10分钟,王子显走入球场,目标明确的冲江澈来,“嘿,哥们,你也喜欢打球啊,一个人多无聊,带我一个呗。”
扬了扬下巴,江澈把手中的篮球丢给王子显,默认了这无声的邀请。篮球、夕阳、校园、少年,这充满朝气的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本该是张扬热烈的,却偏偏因为某人的技术充斥着滑稽。
抓起衣服下摆擦了把汗,江澈终于忍不住了,“我说显子,你别老绊我啊,我都摔了好几次大马趴了。”
“我的哥嘞,那你别晃我啊,你一晃,我脚底就把不住门。逮!这球还不到我手上!”说话晃神的间隙,王子显抓住空档一把抢过球跑到三分线外,又带着球直直冲过来。
“完!”
“快躲…开…”
瞳孔骤缩,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便先一步行动起来,紧跟球后冲向林霁风。当一阵风拂近时,林霁风才从书中反应过来,抬头时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宽大的背影往身上袭来。
“嗯…”两声闷哼同时传来,说不出谁更狼狈。球成功被江澈截停,但因为惯性和后坐力,江澈压着书,一齐扑进了林霁风怀里。
一个猛子起身,往裤子干净处擦了擦,江澈伸手把林霁风从地上拉起来,又像摸了电闸门似的猛松手。直勾勾盯着林霁风,“抱歉啊,没刹住车,没伤到哪吧”。
“没事,是我自己没注意”。林霁风拍拍裤子上的土,抬眼正视江澈,唇边抿出一个笑,附送一个浅浅的月牙状梨涡。
好高,比照片上看着的还高。
好可爱,比小时候还可爱。
看完热闹的罪魁祸首回神后才猛冲过来,慌乱道“对不起,对不起,你…额…你俩没事吧。同学,你的手腕好像红了。”
“我去给你买个雪糕敷一下。”话还没传来,人已经跑远,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林霁风试着活动了下手腕,酸酸的,应该是刚刚接江澈时扭了一下。
“你还…”伸出的手还没落到实处,又僵在半空。
“厚厚!回家啦,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快快快,去晚了程姨得难过了。”江澈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女孩活泼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一把拉住林霁风泛红的手腕,起势往外拽。
“你好同学,还有事吗,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拜拜。”
两人飞快在视野里消失,江澈捡起地上的书签,小心放在手里把玩。
那下次见,林小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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