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修复

嗡——————

过速奔跑骤停后,感官还未来得及完全归位。

肾上腺素暴涨下,连指尖都被震得发麻。

没空理会四周围过来的关切,暴动心跳下的漏拍让江澈潜意识的去寻找那声似是而非的惊呼。

“让让,麻烦让让。”躲开前来搀扶的手,江澈不断地往前走。

喉头的血腥味开始上涌,还在不断挤过来的人群让人心生厌烦。

“林霁风!”

“江澈!”

“还差一点点!”

“6班!加油!”

耳旁的呼喊声逐渐恢复,百米开外江澈模糊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镜头跟不上奔跑的速度。

高度紧绷的精神下,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并被抛之脑后。

“干什么吃的!跑快点。”

一个激动的吼声从身后传来,抱着相机前倾的身体,毫无防备的被激动扬起的手撞了一把。

相机脱手的瞬间,阶梯上人群再次往前冲,强烈的推背感,让林霁风照着惯性向前扑去。

我的相机!

两层宽跨度的梯级,相机直直往下摔。

轻薄的校服挡不住后背传来腻人的触感,脑海中炸开的恶心画面,让重心再度前倾。

整个人倒地的瞬间,脚踝的阵痛瞬间袭来,相机落在手边四五公分出,四分五裂。

激动的人群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的状况,破碎的相机如同垃圾一样,被越踢越远。

林霁风狼狈的从地上爬起,一向白净的校服上沙石遍布,胳膊肘,手心被划出一道道血痕。

“小风!”林梵天从人群中挤出。

又被莫名挤开,那人又高又壮,黢黑的皮肤在混上运动后的汗味,难免让人退而却步。

下意识的,林霁风觉得,刚刚应该就是他。

那种滑腻的,被蛇缠上的触感再次回笼。

“你没…”

“没事,让开,谢谢。”

林霁风躲开伸过来那双黑乎乎的手,目光冷淡的瞟过一眼。

屏幕碎成雪花屏,后镜磕出好多碎片,本就老旧的机子,此时更是看起来无力回天。

“怎么回事!”

手腕被轻轻抓过,慌乱下,林霁风才想起,他根本来不及拍下江澈的冲线瞬间。

江澈的目光如有实质的落在蜷起的左脚上。

手腕上的触感仍旧让人不舒服,林霁风不动声色的向后躲了躲。

“没事,不小心摔了,只不过…”

摆弄着碎得五花八门的相机,话头顿时止住。

“没事,给我吧,我先送你去校医室看看。”

伸到半空中的手,迟疑的不再动作。

林霁风不疑有他,轻轻搭在上头,借力往外蹦。

“拽nm的拽,我又不是故意的,拽的二五八万一样。”

“一个大老爷们细皮嫩肉,一推就倒。”

“林霁风,林霁风。这个名字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压低的声音飘散在风中,无人在意的角落。

“哟,老陈,这么忙呢。”

陈老师地下瞥了江澈一眼,“小兔崽子,又干嘛,小事自己解决,有问题再喊我。”

“别嚷嚷了,来了!”

江澈熟练的从医药箱翻出消毒水,,拿着两只棉签无从下手。

“你,你忍着点,会很疼。”

棉签一下下浸过外翻的伤口,嵌入的泥沙始终无法完全清除。

“你绣花呢。”陈老师一把夺过消毒水,直接往伤口倒,瞬间绵密的泡沫覆盖泛红渗血的伤口。

“老陈,您轻点。”一脸龇牙咧嘴样,看得林霁风直发笑。

“又不是小姑娘,你心疼个锤子。”

“给。”两瓶云南白药、一包冰袋被丢进怀里。

陈医生看看林霁风,又转头盯著江澈,“触诊应该没伤到骨头,敷冰半小时,先红后白。”

“没什么大问题,休息好了就滚蛋。”

“看看你们这群脆皮,平时不运动,现在知道错了吧。”

不怪老陈无差别扫射,平日里闲的蛋疼的医务室,此时跟趁墟一样,一趟又一趟的人往里走。

江澈瞟了眼林霁风的脚,肿得脚脖子都没了,实在说不上来没事二字。

但当然最上不能说出口,“没事的,很快就能消肿了。”

冰袋被隔着两层纸贴在伤口处,凉凉的。

舒服,但却又觉得不舒服。

腿向内缩了下,又被抓回,“别动,你忍忍,我现在身上是不太干净,事急从简,别嫌弃我。”

医务室没有多余的椅子了,江澈就这么单膝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轻触冰敷着他的脚踝。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林霁风只能看见他头顶上远远的发旋。

“小厚哥哥,你看,我学会绑鞋带了。”

两只鞋带被歪歪扭扭的绑了半个蝴蝶结,又被捆上好几个死结。

偏生这个小人还一脸骄傲的看着他笑,完全让人生不起气。

“怎么回事,怎么站那都能摔倒?”

没有回答。

江澈疑惑抬头,对上林霁风失焦的眼神,这都跑神跑到哪去了。

“林小厚,疼傻啦。”

同样明朗的笑脸,一样的笑眼弯弯,腮边的婴儿肥退去,等比放大的五官很难不让人怀疑刚刚是一场梦。

林霁风躲开刺眼的眼神,低头看向皱皱巴巴的校服,低声回应,“不疼,擦破一点点而已。”

掌心泥沙混着血,膝盖磕破两大块皮,消毒水倒上去吱哇冒泡,铁人摔成这样都能磕破层皮,但林霁风跟痛觉缺失一般,从头到尾表情从未变过。

他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会哭,很少笑,有什么事都能自己扛。

“好了,你俩回班歇着吧,我这不够位置给你们坐了。”

说着,伸手指了指林霁风,“你,最近少下地跑动,拿他当个义肢,没特效药,好好养着吧。”

送客再迎客,一气呵成,看得站在医务室门口的两人一愣一愣的,林霁风单脚着地金鸡独立,怀里抱着云南白药,江澈一手拎鞋,一手抱着冰袋。

对视一眼,都忍不住为此刻的狼狈样笑出声。

一个身上还有兵荒马乱沾上的灰,一个脸上热气还没下来,刘海狼狈粘在前额。

江澈走到林霁风面前,作势蹲,“来吧,我背你回去,别的没有,有的是力气和手段。”说完自己先低声笑了出来。

想象中的重量并没有从背上传来,身后的衣领反而被轻轻拽了拽,半蹲着回头,仰视着林霁风。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你…你扶我一下就好。”很严肃的一张脸,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

江澈“哦”了声,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一路扶着林霁风蹦哒回了课室。

林霁风盯着两人相交紧贴的手臂,张口欲说又合上,生硬的开启话题,问道:“我的相机…里面很多照片,还能修吗。”

江澈认真的思考它最后的惨状,“应该…”又回想到林霁风当时的肉疼样,话头急转,“没有问题,交给我。”

“交给我,也没用啊,小伙子,你这都是多旧的版本了,这得三四年前的吧,零件早就不生产了。”

相机店老板翻来覆去的看,最后还是宣判了死刑,“不过你这内存卡应该损坏不大,给你把数据导出来,店里还有个类似型号的机子,外观上差别不大,你看看要不要吧。”

“要要要!麻烦您了。”生怕老板反悔,江澈当机立断掏出手机付钱。

趁传输数据的空档,江澈闲不住的到处逛逛,一串随风飘荡的相机挂绳吸引了目光。

“老板,你这挂绳咋卖,能在小相机上面刻字吗。”

“可以,但是都是两个两个出售的,刻字的话需要自己手工刻。”话音渐近,工具被递给来。

挑挑选选,选定原木色和黑色的一对,歪歪扭扭的刻上风和c,递给老板。“麻烦把原木色的挂在新相机上,黑色的挂坏的身上,再麻烦您把坏的装好,谢谢。”

推开门,头顶的风铃被碰撞的叮当作响,手上沉甸甸的重量,该如何瞒天过海,成功骗过某个聪明蛋。

从远离市区的相机铺回到家时,最后一抹光亮也即将落幕,街边接触不良的人造太阳替代了未出的繁星,一闪一闪,未晚归人指引归家之路。

“爸爸,看小宝今天拿到的小红花!”小孩高亢的声音从万家灯火的哪一盏中传来,一声“好棒,快来洗手吃饭”的回应从寻不到的地方响起。稀疏平凡的生活,却是有些人一辈子触碰不到的美梦。

打开大门,习惯性的省略主语说一句“我回来了”。

昏暗的客厅不出意外的空无一人,开放式的岛台仍旧放置着丰盛的菜肴。

糖醋排骨、辣子鸡、番茄炒蛋,每一道都是熟悉的家常味道。

但吃进嘴里也是味同嚼蜡,草草又应付完一顿,江澈小心拎起两个盒子,走回房间。

启动音响起,一张傻兮兮又掩盖不住帅气的大脸出现在屏幕前。

不行,这个角度不好,我的脸怎么这么大。

不是,我房间不是前几天才收拾过,怎么这么乱。

挑挑捡捡,江澈最后正经的在书桌前端坐下,僵硬得像是埃及古墓刚挖出来的干尸。

“hello啊,林小厚,没骗你吧,相机给你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了,当你整理照片时,就会看到这个惊喜!”

像是嫌过于死板,江澈还是拿起相机,站起来,开始巡游自己房间。“既然开始录了,就带你参观一下敝人的‘闺阁’吧,看,帅吧,这些乐高都是我自己拼的哦,最小的这个,是7岁那年……”

“不知道你会不会看到最后,但相信聪明的林小厚早就发现了吧,其实这是新的一个,即使他们长得很像,但是不要难过哦,再给你送一个,外带微缩性小挂件,意义是一样的。

相机存在的意义在于记录,记录当下并不起眼的一幕,赋予未来的意义,

老旧的物件所带来的情怀,可以传递,毕竟它们来源于同一人,不是吗?”

视频戛然而止,最后一幕停留在少年俏皮的眨眼上,言语未尽,留给人无限思考的空间。

一样的外观,但林霁风仍旧是在收到的第一时刻发现变化,里面的照片一张没少,甚至意料之外的多了份惊喜。

反复拉动进度条,重复进行观看,那陌生的房间布置。

开头正对着的床头,安然放置着多年前寄出的玻璃罐。

一小墙的乐高,五花八门,但是好像没看见自己的篮球小模型。

直到把房间的每一处布置,都牢记在心,林霁风退出视频,开始整理校运会时的照片。王子显铅球甩出去,结果差点砸着裁判老师的脚、两个女孩挽着手开心朝镜头笑、江澈跳高的抓拍、接力赛摔倒前的冲线……

最后两张紧挨着视频,是林霁风半蹲着给大家拿水,怀里还抱着一堆的侧影,而最后一张,是江澈双手举在嘴边喊加油,林霁风转头看着江澈的双人照。

眼神算不上清白,超过某种限度。

连同私藏的照片一起,被锁进了带锁的相册。

不算正式的第一张合照,

他站在我的左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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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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