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虹青深深吐出一口气。
在林也靠近时，她紧张得连呼吸都刻意轻了许多。
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了一会儿，段虹青深一脚浅一脚将被子全部蹬到床尾，心里才舒坦起来。
房间里仅有床头一盏小夜灯氤氲着暗淡的昏黄，段虹青对着天花板忽闪着眼睛，良久，转而看向门外走廊。
一再迟疑后，段虹青披了件外套起身，走到房门处，透过玻璃张望着门外的四处。
明亮的白光充斥着整条走道，空无一人，衬得走道萧索冷清。
尽管没有弄清自己的动机，段虹青还是推开了门，在刚才的视野盲区里找到了林也。
医院空调温度低，林也看到段虹青身上的衣服才安下心来，他的眼神是段虹青记忆里没有的温柔。
“怎么出来了？”
段虹青听见他问，便随口一答：“闲的。”
林也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可能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林也滞留在当下的浓情蜜意里，而段虹青却被丢回了七年前的针锋相对。
明明两个人都没有做错事，却只能这样相顾无言。
没有人能够做到若无其事地配合对方的世界。
段虹青背抵着墙站着，偶尔用余光瞄一眼林也，再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她终究不太习惯林也不犯贱的样子。
起码以前，他们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虽然不是在互呛，就是在对骂，但怎么样都比现在强吧。
终于下定决心把事说开，段虹青暗自措辞一番，组织好语言后站定到林也面前。
林也坐在长椅上，弓着腰，双臂搭在腿上，手指交叉。
段虹青身体的阴影投射下来时，他仰起头，眼眶微红，眼底潮热，雾蒙蒙的水光盈润，一副我见犹怜、可怜巴巴的模样。
段虹青倏地一个字说不出口，脑海中隐约响起一道提示音。
——对方对您的腹稿按下delete键，系统将强制执行此任务！
够了！
段虹青内心经过剧烈的争斗，尚未得出结论，不料林也已经开始掉珍珠。
大颗大颗、颗颗分明的那种。
这货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去演技班进修了！
段虹青一边忍不住偷偷谴责他，一边用手指勾掉他的泪水。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段虹青慌乱地在林也的衣服上抹了抹手。
“你在干什么？”林也声音里带着些许哽咽，听起来更加惨兮兮的。
“擦手，你看不见吗！”段虹青镇定回复，说完又怼了他一句才舒心，“莫名其妙。”
“嗯。”林也倒是很坦然地承认了，不过这让段虹青觉得似乎是她在无理取闹。
段虹青撇撇嘴，盯着他眼睑处的青灰，又瞅着他依旧旺盛的头顶。
据说林也现在是程序员，一天到晚不回家睡觉，是想不到中年就谢顶吗！是想让她一个几十年后依旧风华正茂的美少女年纪轻轻就要有和地中海过一辈子的担忧吗！
要不怎么是林也，简直是人心不古。
“你赶紧回去，我这里不需要人陪，而且你待在走廊里会吓到其他人，不是所有人都有我这种心理素质。”段虹青语速飞快，每个字都像弹珠一样突突突地打出来。
“我再坐一会儿。”林也看上去仍旧没从伤春悲秋的痛苦中走出，但看到段虹青的脸色后，有点委屈地补上两个字，“就走。”
段虹青不是脾气多好的人，见他磨磨蹭蹭不走人就来气，脾气上来了，说出来的话就未必全经过脑子。
“我不就是忘了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嘛，大不了重新谈一遍恋爱，婚都订了我还能甩了你不成。你努努力让我找到恋爱的感觉，这事不就解决了。”
话一说完，整个世界都静了。
段虹青缓慢地合上嘴，耳边好像传来山谷回音，一遍遍全是自己刚才的激情演讲。
不仅是她，林也同样彻底僵住了，除了眼角的一滴泪不合时宜地落下。
“走吧走吧。”段虹青指着电梯口，嘴里机械地重复着。
林也这次真的一言不发了，同手同脚向着段虹青指着的方向走。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段虹青才不顾形象地反省自己说了些什么鬼话，羞耻心爆炸地抱住头蜷缩在原地。
真的太丢人了！
花了一会会工夫安慰好自己，段虹青手撑着膝盖站起来，精气神像是被抽干了。她老成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沉郁地进入房间准备就寝。
没关系的，活着就很棒了。
门刚要被关上就被一只手截住。
段虹青尚未反应过来，林也就将她一把抱进怀里，格外紧密的、嵌入式的单方面拥抱。
这个他们重复了无数遍的动作，对于此刻的段虹青却是陌生的。
林也埋在她的肩头，手掌捏着她的后颈，侵略性很强的目光被隐藏在暗处。
他喃喃：“谢谢。”
不出意外，林也是被揍回来的。
段虹青骂来骂去不过就是无关痛痒的三两句，“要死了，你竟然抱我！”
婚房是很早之前就准备好的，订完婚后两人就住到了这里。
从前一幕幕场景自动在他的眼前上演，林也将车钥匙放在玄关的鞋柜上，放下所有防备，让曾经的痕迹侵占他的全部。
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从“段虹青不爱他了”的事实中喘息。
不然他真的快溺毙在现在的噩梦中。
——那个承诺会永远喜欢他、宠着他的女孩，现在看向她的目光无法掩藏住抗拒。
细密的水通过花洒自上而下淋在身体的每个部位。
睫毛缀着水珠，林也抹了把脸，水进到眼睛引起轻微的刺痛。
水溅到地面淅淅沥沥的声响轻而易举将他带回到他们在一起没多久的一个雨天。
那是很寻常的一个星期天，林也和段虹青都不需要上班，他们像众多情侣一样去约会。
看电影、探店、玩游戏……
最后晚饭是在一家火锅店解决的。
恋爱初期的小情侣总爱想东想西，用一些假设、如果的情景去证明永恒。
“书里说，爱是本能，你说如果哪天你脑子撞坏了，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你还会喜欢我吗？”段虹青将煮熟的虾丸捞出来过了遍酱汁，塞进嘴里。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林也尽心尽责下菜，没成想还要面临死亡拷问。
再说了，失忆又不是换了个人，原来喜欢的怎么会突然讨厌。
“不许回避，请正面回答。”
“还会喜欢你。”林也并不擅长说情话，说完耳朵红了大片，但又害怕是不是自己安全感给的不够，所以强忍着羞涩继续说，“只喜欢你。”
“好叭。”段虹青很好哄，得到满足的回答就不会再追问原因。
不知足的转换成了林也，“要是你呢？”
“我啊。”段虹青很认真地思考后回答，“不好说。”
林也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从他女朋友嘴里说出来的话。
段虹青居然连骗他都不愿意。
很快，林也脸上愁云密布，比起室外的阴雨天有过之而不及，恰好此时天边传来一声闷雷响。
恐怖极了！
段虹青一本正经阐述理由，“你想想看嘛，我们之前关系那么差，这要是谁失忆了，岂不是一切回到原点。”
段虹青越解释，林也脸越黑。好在她的眼力见识没有完全被抛掉，猛打方向盘急忙调头。
“不过，要是真的这么糟糕，你就哭给我看吧，哭得越漂亮越好。”段虹青说着说着来劲了，越发认为自己说得有理，开始摆事实讲道理。
“我们关系最差的时候，我都只是说你是狗东西，从来没有骂你是丑东西，由此可见，你的脸在我这里有很高的评价，所以，你只要保护好脸，我一定、迟早会被你勾得五迷三道的。”
重拾往日的幸福，笑意逐渐蔓延至眉梢。林也快速冲了个澡，穿了件浴袍出了浴室。
头发胡乱用毛巾撸了两下，不滴水了林也就不想管。
偏偏这时候他又能听见某人平时的絮叨，“不吹干头发睡会偏头痛哦”。
于是折返回去找了吹风机，轰轰一通吹，吹得头发要根根翘立才罢休。
头发还冒着热气，林也坐在床上翻了翻之前看了一半的书。
一个人在屋子里，再细微的声响都会变得格外明显。
呼吸声、书页翻动的声音……
勉强看了几页，林也就无法忍受房间里巨大的安静，果断关了灯睡觉。
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不过因为生物钟，林也依然是到点醒。简单洗漱后，林也开始查看手机里的未读消息，一一回复好后，他准备收拾收拾去上班。
尽管距离上班时间还有一小时，但一个人无事可做的感觉让他倍感煎熬。
听见门铃声响，林也去开门，来人是林、段两家的父母。
他们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林也见状全盘接过来放到客厅厨房的餐桌上，随后招呼他们坐下来，又是倒水又是开空调。
父母们说的无非是那些家长里短的话，关心吃住、担心工作，林也一一回应，耐心十足且没有丝毫敷衍。
他们除了是给林也和段虹青的家里添置一些物品，这次来是抱着明确的目的。
席间的交谈突然陷入到停顿，最终在众望所归下由段父起了个头，说明来意。
段父愧疚难当，难为情地搓了搓手，但为人父，他总要为子女多考虑一点。
“小舟明天就出院了，我和她妈妈商量了一下，能不能先不着急让她参与婚礼的事。”
一旁的林父听段父把责任揽到一家，连忙说：“是我们四个人商量出来。”
林母和林也解释缘由，“小舟现在每天住在医院，见到的都是记忆里有的人，当然不会有失忆的痛苦。但等她出院以后，正常生活起来，总会遇到叫不出名字的熟人。我们就是希望小舟能够先充分地熟悉一下现在的环境，不给她多余的压力。”
段母补充道：“当然我们肯定是希望小舟能够立刻想起来，但医生也说了她目前的情况是没法判断哪个时间能恢复，所以我们肯定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们都清楚做出这样的决定，实在是无颜面对林也。
林也没做错任何事，却同样要跟着承担后果。
“我没问题。”林也很浅地勾了下唇角，提出唯一的要求，“酒店就不着急退吧，挺难订的。”
林也：皇上果真没有哄骗臣妾
段虹青：【骄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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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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