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积的工作也不算多,李辰维忙了三个多小时,不到午饭时间就回来了。
一进门,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裴宁,你要死了?干嘛把空调调得这么低?”
裴宁几乎整个身体都蜷缩在被子里面,只一双水灵灵亮晶晶的大眼睛留在外面。
听到他的声音,青年第一个动作,是往被子里面又钻了一些。
李辰维大步过去把被子扯开,见他双颊一片酡红:“你干嘛,脸都这么红了还闷在被子里,准备憋死自己啊?”
裴宁咬了咬嫣红的双唇:“我才不会憋死自己!”
李辰维:“那你在干嘛?还有,大冬天的开冷空调干嘛?”
裴宁双手做小扇子,努力给自己双颊降温:“降温。”
李辰维无语:“热就别盖被子!”
裴宁嘟嘴:“你以为我想啊……”
这都怪祁钧寒!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片段,裴宁只觉双颊如火烧一般。
他靠到了男人肩上后,对方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往他脑后圈绕过来。
那曾经贴在他额头上手掌,贴到了他后颈处。
温度依旧,裴宁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呼吸之间全是男人凌厉的味道,奇怪的是,明明感觉很有攻击性,却不让人讨厌。
抱了一会,裴宁好不容易适应了心跳的频率,男人突然歪过头,双唇贴上他的耳朵。
“你肩膀上有片叶子,我刚才想帮你取下来。”
裴宁飞快挣脱开他的怀抱,扭头看过去。
果然,肩膀那侧有片小树叶,看形状,是花盆里那株植物上落下来的。
祁钧寒看着他。
黑眸盈着浅浅笑意,低沉声音里装着藏不住的揶揄。
“难不成你以为,我刚才要吻你吗?”
裴宁瞬间面红耳赤,恨不得腾空劈开一道时间裂隙,躲进去,这辈子都不再出来了。
想到这里,裴宁用力抓了把头发,撑坐起来,用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看着看着李辰维:“李哥,如果我不想和祁钧寒继续下去了,咱们会不会死的很难看?”
-
再三保证自己只是随口说说,祁钧寒这么好,他绝对不可能与之“分手”之后,李辰维总算放过了他。
但裴宁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
房间里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好在他的脸也没那么热了,也不需要“降温”了。
刚才祁钧寒离开的时候,很轻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叫他不要勉强。
就算祁钧寒说的含蓄,裴宁也听明白了。
祁钧寒让他不要勉强说一些甜蜜的话;
也不要勉强去和他做一些亲密的事。
祁钧寒说了这些,照理应该是很让人高兴的。
只是——
裴宁一直自认演技还可,在学校里,表演老师也一直夸他有灵气。
现在,作为一个专业的演员,这么轻易就被一个外行生意人看出“破绽”,这不是直接往他脸上呼巴掌吗?
裴宁很忧愁。
非常忧愁,忧愁得饭都吃不下去了(其实是因为早上吃太多了没来得及全部消化)。
他怀里兜着剧本,靠在沙发上看了一会,想起刚才那个没接的电话。
裴宁查过了,他车祸的事,只在当天短暂上了一个小时的热搜,后来经纪公司放出消息,说他无碍后,很快就没人讨论了。
自从裴宁考上大学,住校之后,为了不给婶婶添麻烦,老爷子平日里几乎是不出门的。
他眼睛不好,也不会玩手机看微博,最多听听广播之类的。
正常的广播节目也不会报道这些。所以只要婶婶不在爷爷耳边乱嚼舌根,老爷子是绝对不会知道他发生车祸这件事。
想起婶婶那张刻薄的脸和刀子一般厉害的嘴,裴宁揉了揉太阳穴。
他拿起手机,准备和婶婶说一下这件事。
只要瞒住爷爷,不要让他担心,哪怕多给婶婶点钱,他也愿意。
等身体好了,一定要更加努力赚钱。
一直找婶婶帮忙照顾也不行,还是得帮爷爷找个靠谱的保姆来照顾他。
这么想着,裴宁找出婶婶的电话,拨了过去。
李辰维把两只保温盒洗干净,放到水池旁。
他抽了张纸巾,边擦手,边转身往外。
脚还未跨出洗手间的门,就听到外面传来硬物落地的“啪嗒”声音。
“裴宁?”
他快走两步走出去,想问裴宁是不是摔什么东西了。
话未问出口,就见茶杯碎片散落一地,裴宁一手撑在窗台上,脸色一片惨白。
他张了张口,像是要说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尔后,瘦高的身躯晃了晃,连退好几步,直靠到墙边,才稳住。
“裴宁,你怎么了?”李辰维担忧地冲过去。
-
“怎么回事?”
走廊口上,李辰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来回徘徊。
祁钧寒低沉的声音像是浇灌进来的大盆凉水,让他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他停下躁动的步伐,抬头看过去。
男人长腿踩在夕阳铺满的地砖上,修长的身躯挺拔如松。
李辰维心头一片安稳,迎上前:“祁总,裴宁他……”
才开口说了几个字,祁钧寒已越过他,径直往里走去。
“边走边说。”
怕在电话里说不清,反倒增加无端的担心,李辰维只对接电话的苏靖说了裴宁这边状况不是很好,祁总下班能不能来一下。
裴宁在病房在比较靠里的位置。
祁钧寒经过之处,年轻的护士都忍不住投来注视的目光。男人完全没察觉,只微低着头,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听李辰维说话上。
“中午的时候,裴宁给他婶婶打了个电话,电话里知道他爷爷过世后,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只呆站在那,不肯吃东西,不说话。”
李辰维的声音听起来很懊恼:“也怪我不好,之前裴宁也和他婶婶打过几次电话,那时候我应该记下他婶婶的电话,先去和他婶婶谈好这件事。先瞒着他,等过阵子再好好和他谈这件事,就好了!”
“他一直都很有自己的想法,也很独立,你才和他接触一个多月,无法周全所有也正常。”
想象中的斥责没有来。
李辰维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男人话锋一冷:“但你应该早点给我打电话,我说过的,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找我。”
李辰维被最后一句震得心脏一阵狂跳。
他本以为,那不过是祁钧寒随口说的一句话罢了,却不料,对方是认真的。
李辰维觉得自己可能要重新掂量裴宁在祁钧寒心中的重量了。
“后面呢?”祁钧寒又问。
李辰维收回思绪,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他呆坐了一会,趁我不注意,冲去了医生办公室,要医生给他开出院证明,说他想回家。医生怕他情绪太过激动影响病情,最后给他打了安定。不过医生说安定剂量不多,没事的。”
听到裴宁打了安定,男人浓黑的眉狠狠拧了一下。
但他没有说什么,两人已经到了病房门口。
裴宁没有躺在床-上。
他抱腿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看着窗外。
夕阳柔柔地包裹着他,修长白皙的脖颈向上,弯出好看的弧度。
李辰维压低声音:“我刚才出去时,他就是这个样子了。”
祁钧寒点了点头。
看着男人走进去,李辰维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跟进去。
他悄声拉上病房的门,在病房门外的休息长椅上坐了下来。
-
门被合上。
外面的声音被隔断,安静了不少。
裴宁一动不动的,依旧抱膝,团坐在沙发上面。
祁钧寒走到他身旁,抬起手臂,快要搭上裴宁肩膀的时候停顿住了。
两三秒后,手臂下压,落到了裴宁瘦削的肩膀上。
“裴宁。”
他轻轻叫了裴宁一声。
掌下的肩快速颤动了一下,呆坐着的人儿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扭头看过来。
晚霞绚烂,暖色调的光透过大片玻璃窗,将整个房间晕染成无比温柔的姜黄色。
裴宁藏于其中,却似一幅退了色的老照片一样。
那双总是生机勃勃的眼睛里黯淡一片,仿佛下一瞬,此刻姜黄色的老照片褪色成一片灰白。
祁钧寒蹲下身。
“裴宁,”他又叫了一遍裴宁的名字,认真看着他:“我知道你很难受,也觉得无法接受,但人死不能复生。”
裴宁一点一点抬起眼。
“我爸妈是在我三岁的时候出车祸离世的。”
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虚无的缥缈。
“亲戚们都不愿意养我,还要把我送去孤儿院。是老家的爷爷不舍得我这么小就要去孤儿院里吃苦,拼着一把老骨头把我留了下来。为了我,他一个从来没在大城市生活过的人,六十多岁开始努力在广城打拼。”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一直发烧,爷爷成夜成夜的抱着我。我家离医院远,有时候半夜我烧得厉害,爷爷抱着我,一步一步走到医院里去看医生。”
“他养了我十几年,又当爹又当妈,为了我从一字不识到能看懂很多书,把眼睛也几乎熬瞎了;也把一具健朗的身体熬成伤病累累。很小开始,我就发过誓,一定要努力让他让他好好安享晚年,好好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我对他做过很多很多的承诺,结果……却什么也实现不了。”
平时里总是晴朗的声音越来越哑,越来越低,最后几句,几近听不到了。
祁钧寒伸手握住裴宁的肩。
掌心下,瘦削的身躯微微颤动。
祁钧寒压着喉头的酸涩,把人半搂到怀里:“如果想哭的话,就好好哭吧。”
像是雏鸟终于找到了依靠一样,裴宁僵硬的肩背渐渐放松下来。
他的脸完全贴在男人精良的西装上,柔软的触感擦刮过眼尾,打开了那道禁锢的阀门,让藏于里面的眼泪再也无处可躲。
裴宁狠狠哭了一场。
后脑勺上,总有一只温暖的手,一下一下轻柔地抚着他的头发。
像是在抚摸他的心脏一样。
-
裴宁哭了好一会,渐渐冷静下来。
整个下午,他的灵魂像是飘散在了空中,身体如同一具会呼吸的傀儡,自己做了什么完全没有概念。
裴宁浅浅呼吸着,胸膛快速起伏。
爷爷的身体不好,这些年里小病一直不断,医生也曾说过他不会长寿。
这些裴宁都是知道的。
“爷爷离开前的那段时间,我一直都是陪着他的吗?”他吸了吸鼻子,轻声问祁钧寒。
祁钧寒:“嗯。”
裴宁又问:“我那时候难过吗?”
祁钧寒静默了好一会,才说道:“非常难受,但是你表现得坚强,还亲手将你爷爷的骨灰,放进了安息堂。”
裴宁垂下眼:“我肯定是装出来的坚强,爷爷走了,我是无论如何都坚强不了的。”
周围全是男人身上的陌生又熟悉气息,莫名让他想要去倾诉一些什么。
“爷爷是我唯一的家人,他走了,这个世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对于裴宁来说,爷爷在的地方才是家。
现在爷爷没了,家也跟着没了。
但是这样的话,他是没办法告诉祁钧寒的。
祁钧寒却像是听懂了一样,突然收紧双臂,将他抱得更紧:“裴宁,出院后,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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