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百里宗献祭登仙郡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们想要复活的神，究竟是谁？”
柯巍山呵呵笑了起来，“你难道以为，我会告诉你？”
“如今此处已经被下了禁制，不管你说什么，百里宗的人都无从得知。”
“你杀了我吧，你们毁了我的念想，即便是杀死我，我也不可能告诉你们的。”
“百里宗许诺给你的，明月山一样能够给你。”九华的声音轻轻的，似乎带着蛊惑，“修习百里宗的功法，让你变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就没有后悔过吗？至少明月山能给你的，是让你像是一个人一样活下去。”
柯巍山冷笑，抬起眼睛看向九华，他目带冷意，嘴角的皱纹褶皱形的上翘，“鼎鼎有名的刑堂堂主，竟然会跟我使用怀柔政策。真是天大的笑话。”
九华忽然没了动作，像是石头般的僵硬，眼神呆滞的看着前方，似乎有什么情绪从眼睛中闪过。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有考虑别人情绪的一天。
也许是和求果微小的接触，让他对那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和尚生出了同情。
也许是因为古兰和青葙子他们的相处，让他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也许是……他内心的脆弱，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
不过他向来都是冷漠无情的，感情只是束缚行动的枷锁，他的笑容中带了几分凉意，神情逐渐恢复平静，但那双眼眸深处，荡漾起一圈一圈的怪异的情绪。
他要距离古兰这群人远一些。
这些人正在腐蚀他情绪，让他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变成了笑话。
再次恢复情绪，九华眼神中已经没有对柯巍山的同情。
“有一件事情，你怕是还不清楚。”
柯巍山没有任何表情动作的垂着头，不见反应。
“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想要找到你的孙子，我可是听说，你有子女，还有许多孙子，你想要寻找的，是哪一个孙子，还是说，你想要复活你所有的亲人？”
柯巍山的表情总算有了些变化，大概是因为很久没有人能够诉说。
这份愧疚，让他心心念念了三十多年，日日夜夜啃食他的心脏。
因为这份愧疚，他的子女、妻子、孙辈，一个个的都死在了灾荒之中。
他能够活下来，是带着所有人的愧疚一起。
说不清楚，他想要找到的那个孙子，究竟是孙子本身，还是想要弥补他们曾经犯下的错误。
柯巍山颤颤巍巍的坐直了，张开口，却又将想要说出的话，全部都咽在肚子中。
“九华，这就是你的手段？实在是可笑。”
“的确可笑，刑讯的手段有很多，我向来不喜欢利用感情威胁，不过，这种方式是最有效果的，不是么？”
九华绕着手腕，他貌似不经意的说道：“若是你见到你的孙子，你是否能够一眼认出来呢？”
柯巍山从这句话中读出了不一样的含义，“你知道他的下落。”
九华轻哼，“不管我们是否敌对，我认为，你应该相信我明月山的承诺，我的确知道他的下落。”
柯巍山安静了下来，过了许久，如同风箱一样的呼吸，不断的重复着。
柯巍山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想要复活的是谁，只知道是个两千年曾经出现过的修士，他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他能够改变现在整个修仙界的格局，他甚至可以消灭所有的魔。”
“如何做。”
“需要一个可以诞生的容器，花神的肚子。”柯巍山平淡的开口，“花神被降下诅咒，生生世世要为潘家生下子嗣，一代一代的潘家人，都是花神的丈夫，也是花神的孩子，宗主说，花神身上有着强大的血脉力量，只有用潘家肮脏的血脉混淆，才能够让花神无法超生。”
柯巍山咳嗽了一下，“但也只有潘家最纯净的血脉，才能够让花神降下神的身体。”
“潘定用了几十年的时间，一直在研究如何制造出不带有潘家血脉的潘家人。”
“潘纪意和潘西生，是最完美的试验品，一对双生子，流淌着同样的血液的存在，他将潘纪意一遍一遍的抽干了血液，却因为双生子的缘故，潘西生在毫无所觉的，被稀释了潘家的血脉，但潘西生，又的的确确是潘家人。”
柯巍山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两个同样血脉的人，其中一个在抽干血液的同时，另外一个明明好端端的，却同样受到了影响。
潘家血液中的肮脏流失，但是潘家的血脉却还在。
多么可笑的试验结果。
“只需要让潘西生和花神再次生下孩子，那一个孩子，将会继承花神所有的力量，到那时候，神便会诞生。”
“花神……究竟是谁？”
柯巍山笑起来，“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我虽然是百里宗的长老，可是我只是一个边缘性的人物，百里宗，也只是一个棋子而已，他想要的，是你我永远无法触碰的伟大愿望。”
柯巍山捂着肚子，猛烈的情绪让他这副老态的身体承受不住，只能剧烈的咳嗽，试图将胸腔中的情绪一起吐出来，减轻身体的负担。
柯巍山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的孙子到底是死还是活，到底在哪里了吧。”
“听说，你有一把钥匙。”
柯巍山眼中的光芒闪烁，“你连这个都知道，看起来，你们明月山也并不想象中那样无知嘛。”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那钥匙是古兰一直在意的那一把，用命运线压缩而成的钥匙。
在九华的眼中，这只是一把平平无奇的钥匙而已。
“放心，都这个时候了，我不会欺骗你，毕竟只是一把不知道用在哪里的钥匙，如果我真的骗你，至少会选择一把看起来不那么平凡的钥匙。”
药匙的材质像是玉石一样，看起来黯淡无光，摸起来却十分的坚硬。
九华将钥匙放在口袋中。
“你还没有告诉我，单耳在哪里！”眼看着九华就要离开，柯巍山着急的喊道。
九华平淡的打开了房门，“登仙郡城外三里路乱葬岗。”
“他果然已经死了吗？”柯巍山苦涩的笑了笑，他多年的谋划，果然只能找到一个死人？
他们曾经放弃了单耳的选择，到底是错误的吧。
他踉跄的扶着房门，缓慢的朝着大门走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却发觉九华并没有跟上来。
“难道你就不怕我离开么？”虽然他的确是百里宗边缘性的人物，但明月山对他如此放任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微的不爽。
仿佛自己并没有被明月山放在眼中一样。
但他很快就将这样的念头甩开，他一直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曾经做为私塾的秀才，曾经作为下地的农夫，曾经作为妻子的丈夫，父亲的儿子，孙子的祖父，他根本就不应该参与到这波云诡谲的修仙界中来。
不过是命运的操控，让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又带着所有亲人的愧疚，用尽所有，寻找那个被卖掉的孩子。
“你不会逃走。”
柯巍山觉得九华太过于自信。
等到他找到单耳的坟墓，他就会带着单耳一起去百里宗，寻找可以复活他的办法。
就像是他曾经做过的一样。
他一步一步的朝着登仙郡的城门走去，他看着周围人充满了悲戚的哭泣。
没有了潘定的控制，他们已经想起了一切。
那些已经被忘记的死者，猛然就席卷了他们的情绪。
不管是修士还是普通人，在这座繁华的城市之下，已经死去太多的人。
这个城市承受了太多不应该承受的死亡。
柯巍山并不在意。
只是一些牺牲品而已。
他缓缓的朝着三里路外的乱葬岗走去。
他曾经想过祖孙相见的场景，试图解释其他亲人的离世，然后给予单耳最美满的童年，他会成为单耳最坚实的后盾，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一切。
只是日子过于久远，失望的次数过多，他开始认为单耳已经死了，只想着如何复活单耳。
再后来，这种寻找变成了一股执念，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在意想要找到单耳，只是有着找到单耳这个念头。
一遍一遍，一天天，一年年的寻找。
如今，他产生了近乡情怯的惶恐。
不知道单耳在乱葬岗等待了多久，他是少年，青年还是中年模样。
这些年，他是否程家立业，又是否会记得曾经将他卖掉的他们？
“喝……我竟然忘记问了，如何找到单耳，哪一个才是单耳的坟头。”
他走入乱葬岗，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和其他坟墓不一样的坟头。
乱葬岗几乎都是土堆。
古兰等人将散乱的尸骨填埋，将那些木头墓牌放正。
触目可见的木头牌中，只有一个石头做的墓碑。
墓碑后面的土是新鲜的，一个新鲜的土堆，周围没有纸钱，墓碑前只有几个馒头。
柯巍山走上前，低头看向那个墓碑。
求果和尚墓。
其下写着他的亲人们。
父、母、祖父、祖母……
祖父……柯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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