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间厢房里,黎观融百无聊赖地抱臂坐在椅子里,她仰头盯着粗壮的房梁和床帐上的绣花看了好半天也没等到有人开口说句话,倒是仿佛钉在她身上的两道如有实质的视线让她心烦意乱不已。
黎观融扭头看向门口一左一右宛如看门石狮子的白泽卫,一身正气凛然,就像是要把她这么大的人塞进眼眶里,生怕一个眨眼就给放走了。
她一挑眉,胳膊撑在桌子上托着脸,身上那股吊儿郎当的气质就露出了尾巴,眯了下眼睛,“你们二位这样直勾勾盯着我看了这么久,可看出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了吗?是漂亮,还是很漂亮?”
二人猝不及防被反问了这么几句,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被调戏了,还是此女自恋臭美,但偏偏这样理直气壮的说出口,反倒是像朵美而自知的栀子花,并不惹人厌。其中一位年级较小的正要回应,被旁边的人撞了撞胳膊,示意他不要忘记李纹时留下不要随意说话的命令,于是又恢复目不斜视的模样。
黎观融不禁兴致缺缺地转了几下自己手腕上细细的白玉手镯,“还真是无趣,和我说句话难道就吃了你们不成。”
话音刚落,门被打开,李纹时带着秉笔官姗姗来迟,一落座就将先前锁云村的事情翻了出来,黎观融就知道那魔头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对李纹时说些颠倒黑白的事情,她对于这些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的问话浅浅一笑,“想必现在我无论说什么,你都会抱有怀疑浓重的心思吧,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回答的必要了。”
李纹时却问:“不知那道小符咒你用了没有?”
“当晚就用了。”黎观融手上漫不经心地绕着发尾,脸上浅淡的笑意怎么看都不是真心实意,“说来还要感谢李卫令的小符咒,我没想到当地轻云隐阁的巡逻治安这么薄弱,怪物进我的客房和回家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厢房外,九道军与白泽卫分工合作,将上下两层楼的人都挨个审讯结束,一言一行都记录在册,一会儿都要一个个挨个走访查证,所有人没亲眼见到尸体惨状,光他们自己的想象力就把自己吓得够呛,有的甚至在被传唤进临时审讯室的时候直挺挺地翻了个白眼晕倒了,大部分人只想快点回家,因此基本都是问什么答什么。
被无罪释放的纪奉宣去看了眼那具满是眼睛的尸体,旁边跟着他的白泽卫也有点禁不住这样怪诞离奇的死状,感觉多看一眼自己身上也好像要长眼睛了,反观纪奉宣没有丝毫不适,甚至拿了窗撑的棍子去挑尸体的衣服,几颗随便乱转的眼珠子瞬间找到了方向似的,整齐划一地转过来死死盯着这个不知死活的人。
脖子上有几颗仿佛枝头上终于熟透的果子一个接一个往下掉,骨碌碌地滚到白泽卫的脚边,白泽卫后退半步不敢贸然动作,谁知这眼珠子还跟着往前滚了滚。
纪奉宣看到颈侧被眼珠子蛀成蜂窝的皮肉上有片看不清形状的刺青,挑过来旁边的长布严严实实的盖住尸体,只能看到一双脚,“踩死它就行了,这东西是吸食血肉的死物,瓜熟蒂落之后只是本能追寻生气。”
白泽卫试探着将眼珠踩死,想象中会爆出不知名液体的事情没有发生,留下一层薄薄的皮黏在地上,他不由得问:“这,这不是恶咒吗?我踩死之后不会出什么问题吧?我看这东西好像会寄生。”
纪奉宣:“恶咒生出来的反应因施咒人的不同而不同,太笃定的话我不能说,只能说现在踩死眼珠不会有反应。”
“怎么给了安神咒也没反应啊,不会是吓傻了吧。”瘫软缩进椅子里的侍女瑟瑟发抖,目光涣散,手里握着被揉成一团的安神符黄纸,依旧没有镇定下来,按理来说若是受惊到三魂七魄不稳也能强硬安稳住,可过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丝毫好转。
旁边的九道军轻轻晃了晃侍女,侍女毫无反应,好像受伤害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的小兽,白泽卫见此状无奈说道:“那我再试试安神咒吧,比安神符更厉害点。”
说罢,他拿出张用朱砂勾勒咒文的黄纸,口中念念有词地说了段咒语,把符纸放进侍女的手中,侍女逐渐双眼有神,像是被泡发的海带逐渐舒展了姿势,也愿意好端端的坐正面对他们了。
“还真挺见效啊,兄弟你真牛。”九道军欣喜地和白泽卫对视一眼,扭头示意旁边的人开始记录,刚扭过头就听到白泽卫突然大喝一声,“闪开!”
只见那侍女蓦地暴起,两只手的指骨瞬间变形拉长,皮肉被撑破,弯成了一双极不协调的巨大利爪,直接冲着九道军的胸膛就掏了上去,多亏白泽卫反应迅速一把推开九道军,一声金石相撞的声音刺耳无比,也不知道这爪子是什么做的,剑身就这么被毫无凝滞地削断,直接嵌进了白泽卫的肩头!
与此同时,红棠合内白泽卫分队小队长身上的惊微铃一起急促的响起来,声音有高有低,叠在一起像阵大大小小的冰块撞击瓷碗。
李纹时自然也听到了,抬眼望去,不远处的破妄塔总阁上一道流星划破夜空直坠红棠合,黎观融没见过此行此景,耳朵却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她手上一顿,“隔壁出事了吧?”
厢房内的侍女早已不是侍女,一层浅薄的人皮早已经遮掩不住里面狰狞的怪物,率先进门的白泽卫眼睁睁看着“侍女”身上发出骨头断裂的声音,人皮扭曲变形最终从头顶被撕破就像件衣服一样脱落在地上,里面定型成一个高大扭曲的黑色怪物,皮肤像是被火焰烧过的焦黑干枯,背上隆起巨大的鼓包,和刀刃别无二致的手指足足有半条手臂长,拖在地上,远远看过去好似一株死气沉沉的大树。
怪物没打算和他们缠斗,猛地突破白泽卫的围攻转身撞破窗户跳了出去。
红棠合前面是集市,后面是片巨大的城内湖,怪物一旦跳进去即刻就会从下面的暗道离开,白泽卫跟着跳出去的刹那,一道身影也从另一边飞掠了出去,紧接着那道身影以指为笔,凭空画了道符咒拍在湖面上,以符咒为中心瞬间凝水成冰,那怪物的双脚刚进水就被牢牢冰封在冰面上。
纪奉宣这次控制了范围和灵力,他落在冰面上,白泽卫也紧随其后,一眼认出这和在锁云村内见过的空心傀儡一模一样,他问:“这个怪物是从哪儿来的?”
身后的白泽卫立即答道,“是那个第一次目击尸体的侍女。”
在没有窗户的厢房内,窗外吹进来了冷风,李纹时透过似有若无的雾气中看清纪奉宣的身影后放心许多,扭头看到地上的人皮薄如蝉翼,内里血肉不知何时都被那怪物贪婪吸食干了,可从始至终惊微铃只在怪物现身后才响铃,他自然不会怀疑是惊微铃坏了。
李纹时蹲下身挑开那张人皮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果然在后颈的地方找到枚像是不规则印章的红斑,他从怀里拿出颗透亮的珠子贴近那块皮肉,一道血气瞬间被吸进珠子里牢牢锁住,他递给旁边的白泽卫,“带雪珠回去找章司掌。”
此时,旁边的九道军校尉递上来本问话名册,上面写着在场的所有人对受害者的印象,除了化成人皮的侍女和送酒的小二之外几乎都没印象,只说喝酒和喝水似的,送都送累了。
李纹时却在最后一行的名字视线顿了下,抬手指了指那个名字,“给她看过画像吗?”
“看过,这位大小姐一口咬定不认识。”九道军校尉揉了揉太阳穴,对付这些纨绔子弟还真是头疼,他感觉就这么一会儿折了十年阳寿,人都苍老了半辈子。
李纹时把问话名册递给九道军校尉,认真地说:“她越这样说越说明认识,正好画像应该调过来了,你带着再过去给她认,告诉她如若再隐瞒不说,我就亲自上门拜访她父亲。”
“行,那我再去一趟。”九道军校尉忧愁地叹了口气,拿着问话名册脚步沉重地走了。
另一间厢房中关着黎观融,李纹时去而复返回到了这间屋子里,黎观融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盘没吃完的瓜子,已经咔嚓咔嚓嗑了一堆瓜子皮,她抬起眼皮看了眼李纹时,“怎么了?李卫令这样愁眉苦脸的,实在不好看啊。”
闻言,李纹时神色更不好看了,语气一沉,“你还要装下去吗?”
“你也没问我是不是啊,我倒要想问问你,为何偏要信他一家之言呢?”黎观融轻轻地把瓜子皮放到桌上小山堆的顶端,然而一整个瓜子皮小山都塌了。
李纹时:“难道我不信他,信你吗?”
黎观融继续悠哉悠哉地嗑着她的瓜子,混不在意他是否会动手,“那他到底是有什么地方能让你这么笃定,你别忘了,我和他可是一起过来的。”
“与其拉着别人一起,不如证明一下你不是。”李纹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黎观融也丝毫不退缩地看了回去,她没办法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一个不知道嘴严不严实的陌生修士,然而“黎子棠”这个名字想必李纹时也不会信。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蓬勃旺盛的枝叶就会将人的眼睛彻底蒙蔽,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会被拉扯着偏向怀疑的那一边。
她轻轻一笑,“那我请问李卫令,我为何要自证呢?你作为轻云隐阁左卫令,难道不是应该你来证明我是否是魔物吗?若是斩妖除魔的修士尚且能被旁人一句话就带跑了想法,能够通人欲//望的真魔物可就要乐开花了吧。”
我已经是一具阴暗的人干了(瘫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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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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