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媚儿抽着马鞭，马车在山道上徐徐前行。
赶了一夜的路，漆黑的天也渐渐泛白，一段上坡路，马儿跑累了，便原地站立吃草。
苏媚儿的头有些昏沉，兴许是半月前的北幽玄冰掌损耗内力过多，加之昨晚的激战，她实在有些快支撑不住。
清脆的鸟鸣声在山间回荡，橙色的早霞已然爬上了天际。
苏媚儿下了马车，一片火红的枫叶随风飘落在她的头发上，趁着马车里的人还没醒，她梳好了发髻，戴上了玉镯，抹上了胭脂，换好了纱衣，抱着琵芭，弹了起来。
琵琶声千回百转，弹到动情之处，苏媚儿也红了眼。
歌姬需要不停卖唱，挣得银子，好给自己赎身。而一个杀手，也需要不断完成任务，才能得到自由身。
这本就是九死一生的活计，自己也不怕死，可是那个雨夜，那个杀了苏家一百零三口人，夺走“天魔催心掌”的人还无迹可寻，自己还不可以死。
想到此处，拨弄琵琶的手的力道大了几分，弦断了。
“刚才你在想什么？琵琶中竟然充满了杀气。”杨杋悄无声息地站在苏媚儿的身后，问道。
苏媚儿一个机灵，手里的琵琶险些掉到了地上：“恩公，奴家刚刚在弹奏‘满江红’，这是抵御外敌的曲子，是有几分杀气在的。”
“谁救了我们？”
“是一个和尚。他击退了那几个人后，便将我们送上马车。”苏媚儿扑闪着眼睛道。
杨杋死死盯着苏媚儿的眼睛，企图看出一丝破绽。可她说的和尚，很可能是大觉寺云游的高僧，和她的来历一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完美得无懈可击。
“师兄！”柳莺莺叫唤道。
她终于醒了，拉开马车的帘子，跳了下来，一下子扑进杨杋的怀里，竟哭了起来：“师兄，你没事吧？你有没有被胖女人那个？”
“一个和尚救了我们。”杨杋不愿多言，带着苏媚儿、柳莺莺赶往甘潭镇。
得知师兄没事，柳莺莺又恢复了往日的爽朗与开心。
马车上，她吃着花生，朝苏媚儿小声道：“你难道没听闻甘潭镇的怪事？”
苏媚儿点了点头：“我自是知道的，京都各大酒楼都在传言，甘潭镇出了个吃人的妖怪，很多年轻的高手都消失在了甘潭镇。”
“那你不怕？”柳莺莺戏谑道。
苏媚儿垂眉：“能在藏剑山庄的少主及冠之礼上弹奏琵琶，是名满天下的机会，错过便再也没有了。再说失踪的都是天赋异禀的英才少年，我根本不会武功，那妖怪想必是不会吃我的。”
“放心，我和师兄会保护你的。”柳莺莺乐呵呵道。
杨帆坐在马车上挥舞着鞭子，全然不搭理马车里的谈话。
苏媚儿轻咬嘴唇，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望向杨杋，他坚毅的下巴和高挺的鼻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整个人透着一股谪仙的气质。
饶是她阅人无数，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甚至不禁想：如果十二年前苏家没有被灭门，自己现在也是一个名门世家的小姐，嫁给杨杋这样的男子，也是可能的。
夕阳西下，马车停在一个树林里，还好天气晴朗，否则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真是不知怎么办才好。
杨杋生起了火，去打猎了。
苏媚儿小声道：“这是我第一次给江湖人士弹奏琵琶，以往都是给达官显贵弹奏，我怕武林人士会让我来一段剑舞。”
柳莺莺蹙眉：“可你完全不会武功。”
“你可以教我一些简单的剑法吗？我会一些舞蹈，可以改编成剑舞。本来在京都就要找人教我的，可是那些剑客要么武功粗鄙不堪，要么不屑于指导我这个歌姬。”
苏媚儿瞬间红了眼，柳莺莺最见不得别人哭了，便点头道：“你且看我们万剑宗的神女剑。”
柳莺莺拔出长剑，随着剑气破空的声音，她开始舞剑。
苏媚儿死死盯着柳莺莺的身形和剑法，她指尖微动，过目不忘是她在“生死营”中训练的本事，虽然只看一遍，便也把神女剑的招式给记住了。
“怎样？”柳莺莺大汗淋漓，“你也试一下。”
苏媚儿捡起树枝，将剑法融合于舞蹈，竟舞得比柳莺莺更有神韵，仿佛是九天而下的九天玄女，动作轻盈，带着一股清冷之意，犹如高高在上的神女，对人世间的苦难漠然不理。
大道无情，各自有各自的缘法。
柳莺莺轻咬着嘴唇，紧紧握着手中的剑，从前爹爹总说自己的剑没有剑意，自己是不服的。可从眼前这个不懂武功的歌姬剑法中，竟然第一次舞剑，就舞出了“生死随天”的剑意，还是在自己没有传授她心法的境况下。这一刻，她才明白在武功这方面，自己是没有一点儿天赋的！
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大树后面，冷冷看着苏媚儿的舞剑，他换上黑衣，戴上面罩遮住脸，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苏媚儿舞动着树枝，目光撇向冲过来的人影，嘴角轻轻弯起。
黑衣人快到身前时，柳莺莺才发现，她拔剑而上，竟被黑衣人的食指就轻轻弹开。
黑衣人转瞬之间来到苏媚儿的身前，她面露惊恐之色，黑衣人一掌打向她的右肩，顿时被掌力打飞出去，昏死过去。
柳莺莺怒吼一声，使出全身力气，朝黑衣人攻来。
黑衣人转身摘下面罩，轻声说了句：“是我。”
柳莺莺停下脚步，惊疑道：“师兄，怎么是你？你为何伤她？”
“我只是看她是不是一个真的歌姬，你怎么把我们门派的剑法都泄露了出去？”杨杋的面色有些微冷。
柳莺莺急忙上前扶起昏死过去的苏媚儿，给她服下了丹药：“她只是一个苦命的歌姬，从小无依无靠，咱们能不能别再怀疑她、再伤害她了？”
杨杋还想说，可被柳莺莺喝住：“还有一天就到甘潭镇了，到时候我们把她送到藏剑山庄，你也没必要再怀疑什么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苏媚儿才缓缓醒了过来。
她的嘴唇有些龟裂，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刚刚是怎么了？我只记得有个黑衣人过来，打了我一掌。”
柳莺莺看了看杨杋，低头揉搓着手指，走到苏媚儿身边，给她喂下汤药：“那黑衣人武功高强，连我也不是对手，还好师兄回来得及时，打跑了黑衣人。”
苏媚儿喝了口汤药，点头道：“大家没事就好。”
突然，山林间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柳莺莺感到一阵眩晕，揉着太阳穴：“这笛声好生古怪。”
苏媚儿心尖一惊，这笛声她太熟悉了，晚橖靠着这驭蛇之术，诛杀过无数强敌。可自己已经帮她完成了最后一个任务，她也已经脱离了阎罗殿，该是隐姓埋名，过上幸福日子的时候了，为何还在这蹚浑水？
“丝丝丝”，无数红白相间的毒蛇从四面八方向苏媚儿三人涌来。
杨杋和柳莺莺一前一后将苏媚儿护在中间，两人额头都布满了点点汗珠。
“交出寒冰珠，留你们全尸。”粉衣女子戴着纱巾，手握玉笛，脚踩在一丈高的巨蟒头顶，缓缓而来。
苏媚儿眉头轻蹙，寒冰珠乃万剑宗至宝，它可解天下至毒，也可帮助走火入魔之人明清心台，重塑丹田。这等武林至宝怎能可能在他们身上。
晚橖在见到苏媚儿的一刹那，也眉眼微跳，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否则，别怪我让你们尝尝千蛇万毒的撕咬。”
柳莺莺从袖中掏出寒冰珠，递给苏媚儿：“含在嘴里。”
苏媚儿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柳莺莺。这等武林至宝怎能随便给一个陌生人？
柳莺莺没有多看苏媚儿，目光撇向杨杋：“师兄，爹爹曾教导我们，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行的是侠义之事，锄的是□□之徒。冯芷和此事无关，待会儿我们合力杀出一条路，送她出去。”
“冯芷”，正是苏媚儿假冒的那死去歌姬的名字。
“快上马车！”杨杋朝苏媚儿吼道。
苏媚儿抱着琵琶，口含着寒冰珠，踏上了马车。
晚橖的眼中突然迸发出热切的神色，她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寒冰珠竟然这么容易就到手了。
杨杋一道剑气使出，路上的蛇被炸得四分五裂，瞬间破开一条路，他用力抽了下马鞭，大喊：“快走！”
苏媚儿聊开车帘，看向红着眼睛的柳莺莺，又看向面色微沉的杨杋，心底如翻江倒海般不是滋味。
她的手紧紧扣着马车木框，骏马一路飞驰，三人在视线里越来越小，不知不觉泪水已然模糊了双眼。
这是第一次，被人不求回报地保护，只是因为“侠义”二字，不是贪图自己的美色，更不是为了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她轻轻将寒冰吐在掌心，勒住了缰绳，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杋和柳莺莺不停用剑气砍杀攻过来的毒蛇，可是这些毒蛇仿佛杀不尽似的，两人已然体力不支，汗水浸透了衣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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