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意提出运输庇护的好处,实则劫杀这些轻易上当的农户。
罗特先生的右手上便留有一道狰狞狭长的疤痕,从虎口直至手肘。
然而春季岩盐狼的皮毛最受商队的欢迎,每年这趟的赚到的银时几乎占据了全年收入的三分之二,他无法放弃,只得退而求其次,谨慎地挑选更可靠可信的护卫。
长姐带着两个弟弟的身份的确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不过雇主也对着我的脸犹豫再三,我只能谎称莱米与结罗都有加入皇家骑士团的梦想,因此我决定带着弟弟前往更大的城市寻求机遇。
人形的身手毋庸置疑,罗特在见到结罗能一拳打碎成人手掌厚的木板时,果断拍板。
而让人形伪装成人类终究是冒险,越来越多的谎言足够让我惶惶不安。
罗特家的三个孩子精力旺盛,他们喜欢找结罗和莱米玩闹,我远远看在眼里,总是很担心万一绷带被不慎扯下,后面的场面我该如何收场?
心里默默祈祷着能顺利到达桑奇黎,我锤锤僵硬的肩颈,重新回到篝火边守夜。
“老师,坐这里。”结罗笑着朝我招招手。
我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过去,是莱米方才坐过的枯树桩。我和短弓褐绿的瞳孔对上。
“不用了,我……”
我正想推拒,莱米倒是果断地起身,他像精神抖擞的薮猫一般伸了个懒腰,朝我耸耸肩。
他瞥了我一眼:“让你坐就坐。”
双倍的强买强卖,我不得不接受,双手押着臀下的裙摆侧着腿坐下。
此时篝火旁再无旁人,无需再顾忌装作人类身份的一刀一弓看起来变得轻松不少。
莱米漫不经心地比划着刚磨好的锋利短箭,末端捆着的翎羽漆黑,他随意一掷,破空而出的短箭扎中一片落下来的小叶,铮一声钉在粗壮的树干上。
结罗也取出了捆于右腿的求生刀,嘴上叼着擦拭刀身的白布,一手握着刀柄,将刀身靠近篝火缓缓转动,另一手取出他今早问农户索要的廉价种子油,一点点淋在刀锋。
吧嗒燃烧的篝火映得这两张脸都氲着暖橙的光晕,我托着腮凝神看了一会,抿着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最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双眼睛同时看了过来。
结罗叼着布歪头,莱米没有说话,但我看清了他俩的眼神透露出的疑惑。
“没、没什么,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骤然成为聚焦的中心,我窘迫地摆摆手,耳根险些发红,只能坦诚地说出刚才心中所想:“刚才就是……有个瞬间,觉得你俩真的挺像兄弟的。”
莱米嘁了一声:“谁跟这把刀是兄弟了。”
结罗松开嘴,白布轻飘飘地挂在求生刀上,他将布裹住刀身缓缓擦拭,重点不知为何微妙地有些不对:“老师想当我们的姐姐吗?”
我被这话呛得结巴:“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啦……”
“想被叫姐姐早说啊。”见我窘迫,莱米也火上浇油,“姐姐大人?”
“才没有!莱、莱米!你是故意的吧?不是啦,等等……结罗你不要真的开始考虑啊!”
……
…………
在方才的谈笑中被逗得面红耳赤的、他们身为人类的契约者现在陷入了沉睡。
结罗脱下的宽大外套垫在了毛茸茸的草皮上,形成了临时的床单,侧躺在上的她睡得似乎不太安稳,微微颦蹙,垫在脸下的手臂怕冷似的曲着。
莱米垂下眼,冷淡地解开扣于锁骨的纽扣,将洗净的厚实斗篷卸下,随后面无表情地将它抖开,俯身像是顺手一样盖至她的肩膀。
这块的片区还属于因缇丝的郊野,有种子随风飘来,沿路长着稀稀拉拉的野生作物,萎靡却又顽强。
莱米侧耳确认她深睡后平稳的呼吸,随手拔了一根空心的茎杆叼在嘴里,双手抱胸靠在树干,侧眼看向长刀:“喂,结罗。”
“你说。”结罗低低应了一声,他没有抬头,仍然垂眸注视着手里刚保养好的求生刀,手指收放之间,刀刃的锋芒便在他的指间跃动起来。
“你喜欢人类吗?”
这个问题在结罗意料之外。
“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不过哪怕是如此,他转刀的动作仍然不停,回答的语气如往常般开朗轻松,“我不是很清楚这种事。”
“以你平时表现出来的态度来看,我还以为你不会讨论这种问题。”上过油的刀刃透亮锋利,结罗止住刀,锃亮的刀锋倒映出他靛色的瞳孔,“或者,不是这个问法。”
“你应该问——你讨厌人类吗?这样才对。”
结罗微微一笑,轻抖手腕,掌中握着的求生刀变了个角度,光亮的刀面映射出短弓绿得发沉的双眼。
“那你呢?”长刀把这个问题抛了回去。
答案显而易见。
莱米扯扯嘴角,叼着那根麦秆坐到了篝火前,双手往后一撑,懒洋洋地支着腿,“讨厌。”
女性平稳的呼吸隐隐在篝火对面传来,无论是她轻微的吸气声,还是衣物下勾勒的身型,无一不体现出人类的脆弱。无言之中,短弓与长刀都不约而同地侧目望去。
柔软的黑发落到了她的腮边,结罗却忽而别开视线,重新聚焦到燃烧着的篝火上。他盯着跃动的火苗,轻声:“即使讨厌也想成为人类?”
那根被少年叼着的,看着又神气又洒脱的,在虎牙之间微微晃动的麦秆一顿。
气氛陡然凉了几分,正在焦橘色的篝火飞出点点火星,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接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沉默。
“哼。”
半晌,莱米哼笑了一声,取下叼着的麦秆,将它掷入火堆:“是啊。”
“虽然我讨厌这种说法,但不得不承认,事实如你所说……我,羡慕人类羡慕得不得了。”
自由。艳羡。成为人类。
器具无论如何终究都是器物,而人类鲜活自由。
莱米凝视着极速燃烧殆尽的麦秆,嘴角玩味的笑更像是在自嘲:“我想,几乎所有人形都想成为人类。”
“人类自私,卑劣,贪婪,懦弱。人形对他们就像随手可弃的垃圾,而我们却不得不仰仗他们的鼻息。”他比起外形更接近成年男人的嗓音在平淡陈述时更显低哑,“在人类面前,我们什么也没有,没有尊严,没有自由。”
“我们与人类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但过的却是天差地别两种日子。”莱米痛快地笑了起来,苔绿的蓬松短发随着他的笑意摇晃,“明明无比憎恨人类,却比谁都要渴望成为他们。”
人形就是这么可悲的生物。短弓笑完,不以为意地补充。
结罗静静听完,不置可否,只是稍稍摇了摇头:“人形终归与人类不同。”
“——自母体诞生开始。”长刀开朗清脆的声线向来如抖尾的雀鸟般雀跃活泼,然而此时他的咬字略显低沉。
“与人类不同,人形没有族群。没有父亲,除去双子武器,也没有兄弟姊妹……脱离母体的那一刻开始,人形就成为了孤身一人的个体。”
与人类牙牙学语时最先学会呼唤妈妈不同,他不会称呼诞下他的母胎为母亲。
靛蓝的眼珠微微转动,他跟短弓对上视线:“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会把它称为母亲吗?”
“不会。”莱米答得果断,结罗的用词仅仅只是让他稍感意外地一顿,随后耸耸肩,无所谓地岔开视线,“但是……”
他的目光穿过篝火,不自觉地再次落他那在睡梦中皱眉的人类教导者身上。她大抵是在睡梦中感到寒冷,不由得皱眉,蜷缩着身体朝火源处无意识地靠近。
莱米拨动了一下篝火堆下的枯枝,让火苗燃得更旺。
“我想,她或许……也如人类的母亲那般,残有些许无意识的母性也说不定。”
苔发的短弓沉下嗓音,喃喃如梦中孩童的呓语。
“不然,”
“我们为何会在醒来的第一刻,最先想起的是属于自己的名字。”
因为最后那段看不懂或者误解的读者感觉还是有点多,于是决定添加一点阅读tips(没有特殊情况我不太想解释文章来影响大家的阅读感受)
1.文中她、他、它等代词在异世界语里面听得出区别。可以理解为英文的she,he,it等
2.最后结罗和莱米讨论的都是母体,不是女主。结罗用【它】,莱米用【她】
3.莱米最后一句话我觉得挺好理解的就不想解释了太破坏观感了,还有看不懂的我会评论区回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第十九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