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一节断肢突然掉落到在我的面前。那是一段纤细的手臂。
紧接着,尖锐的禽类嘶鸣和翅膀扑闪的滑翔声掠过,随即带来一阵淅淅沥沥的粉金色血雨。
我睁大的瞳孔里映出鬣尾雀滑翔时会并拢的长毛羽尾,这只鬣尾雀体型庞大,比之前结罗拎给我看过的要大上不少,或许是个变异的个体。
它呈弯钩状的喙部自它毛绒的上下颌骨向前突出,黄白的喙缘上沾满了喷射状的粉金液体。人形的脉血从它掠过的沿途一路滴落,腥味弥漫。
它口中有足够饱餐一顿的猎物,因此并没有把我跟结罗放在眼里。
几滴血迹溅射到了我的脸上,结罗盯着鬣尾雀离去的方向,抬手试图替我拭去脸上的鲜血:“老师?”
“呃……”我的心跳因这种弱肉强食的生态不断加速,我浑身颤抖,控制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欲呕感,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截白皙的断肢,那大概还是个尚存幼态的人形,“快……”
被冲击感糊住的大脑猛地清醒过来,我用力抓住结罗触碰我脸颊的手,大声:“我们快追过去!”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还活着不是吗!”
除去战斗必要,人形只有在死后才会化作原型。
——我们无法以人类的姿态死去。
结罗同我科普过的种种话语混乱地堵塞在脑海,但此时的我无暇思考。我把身体的操控权如数交给结罗,他顺着血迹雷厉风行地追了过去。
树枝刮过脸的刺痛都被我忽略,结罗的速度很快,不出片刻我们便追上了那只把猎物拖到安全的树冠上进食的鬣尾雀。
它背对着我,跟哺乳动物一样覆盖着一层绒毛的羽尾高高竖起,随着它低头啄食的动作微微颤动。
血腥味随着我靠近的距离变得愈发冲鼻难闻,鬣尾雀咕咕地低叫着,大抵是啃到了难以啄食的关节骨骼,它抬起粗糙的鸟爪,翅膀张开,作出了要用力撕扯的动作。
我胸腔里莫名的痛意随着我颤抖的瞳仁蔓延开来:“等……”
“……结罗。”我握紧长刀,从树梢上一跃而下。
“了解。”
结罗熟悉我这具身体的极限到底在何处,人类女性瘦弱轻盈的身型可以十分灵巧地落在这头鬣尾雀的背上,他用力地揪住被惊动的鸟背上炸开的羽毛,握刀的右手反手抵上它的喉管。
黑血喷溅,锋利的刀刃立刻见了血,深深地嵌入毛绒的鸟脖。
然而这只变异体的鬣尾雀体型太大,我的身体终究是力气不足,哪怕是由结罗动手也不足以一刀封喉。
“怎么办……结罗!”
被袭击的鬣尾雀吃痛,理所当然地张开翅膀挣扎起来,它气急败坏地丢下猎物,尖啸着扇动翅膀震出一圈圈强烈的气流,试图把背上的袭击者甩下去。
肾上腺素在飙升,鬣尾雀制造的气流颠得我头晕目眩,但脑海里结罗的声音仍然稳得出奇:“别担心,老师。”
他冷静如常,胜券在握。我……相信结罗。
鬣尾雀尖啸着往上空窜去,密密麻麻的树枝狠狠地打在我的脸上。
结罗猛地松开了原本扯住鸟羽维持平衡的左手,用力地扣在横在鸟脖的刀背,他眯起眼,用力地往胸口的方向回拉——
猩黑的血雨潮涌一般从鸟尸的断口处喷射而出,头首分离的巨大尸块陡然从半空重重坠落地面,震耳的闷响惊走了树梢里无数弱小的夜鸟。
在坠落的那个瞬间,长刀化回人形,左手紧紧地扣着我的腰,另一只手青筋浮起,牢牢地抓住一根蜿蜒伸出的粗壮树干。
结罗笑了笑:“老师,麻烦你搂紧一点,我一会可能没空抱住你了。”
我劫后余生,惊魂未定,听完也顾不得这个姿势到底多微妙,连忙伸出双手死死地搂紧结罗的脖子,就差挂到他身上:“好……”
“的”字还含在嘴里没来得及说完,我随即体会到了坐人力跳楼机是什么的感觉。
终于重回地面,我虚软着双腿扑到那滩粉金色的血液面前,疯狂在心里祈祷着一定要赶上。
可事与愿违,只一眼,我就知道我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喷溅的血泊之中,零碎地四散着我以前从未见过的肉块碎末。
被鬣尾雀掳走的这个人形大概拥有少女的外表——这是我从旁边撕碎的裙角碎料中判断出的,她的脸已经被掏空大半,被啃噬得几乎要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唯有黏连在一旁的球状体闪着浑浊的光芒,能隐约窥见她生前的瞳色究竟是如何。
最残酷的是,即使被损坏到了如此境地……她残破的胸腔,仍在苟延残喘地微微起伏着。
“呜……”我几乎脱力地瘫坐到地上,随后捂着嘴,根本压制不住干呕的冲动。
可是,这种程度的话……
“破损到这种程度的话,没办法了。她只会在巨大的痛苦中死去。”结罗的手穿过我的双臂下方,像架起小动物一般把我扶起。
他强迫我把视线转向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老师,让我来处理吧。”
发自身体的微颤仍未停止,我望着结罗的眼睛,半晌,缓缓地点了点头。
得到我的肯定,结罗转过身去,半蹲下去,对着已经分辨不出样貌的少女人形,轻声:“对不起。”
他毫不犹豫地捏碎了她外露的心脏。
我死死地捂住嘴,不忍地别开视线。
随着停止跳动的心脏,死去的人形无法维持人类的样貌,原本血腥可怖的残肢变作齑粉,只余下她本体的残片。
她是一把长剑。
我小心翼翼地拾起她破碎的剑身,用衣服下摆包裹起来,准备带去一个干净的地方埋好。
光是拾起她的碎片对我而言都足够艰难,剑类的武器与刀同源,她的碎片总让我产生非常不好的联想。
“我来拿。”我的状态看起来恐怕很糟糕,结罗难得皱眉,他伸手从我怀中拿走了长剑的碎片,随后半蹲下,从血泊里翻捡着什么,“稍等我一下。”
“……有了。”他很快捡起了一个秘银色的圆环,上面还残留着黏腻的血,大概是顾忌我的承受能力,结罗甩干净了才递到我的手上,“这个。”
有点像项圈。我皱着眉摆弄着这个银环,翻到与视线水平,准备检查它的断口——
“她是有主人的。”结罗平静的声音确认了我的猜想,“还有她的衣服,如果我传承下来的知识没有出错,这是隶属于【康特维特】的人形制服。”
结罗话音刚落,一股凉意便从我的脚尖飞速窜至大脑。
我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某种原有,但我仍然是不敢相信人能如何做到对一个有生命的存在如此漠视。我沉默片刻,随即听到我自己如同梦呓一般脱口而出:“为什么?”
“她有残缺。”结罗冷静且毫不犹豫的回答听起来相当冰冷,我不是说他冷血,而是这个事实于我而言实在是过于冷漠。
结罗垂下眼,取出长剑残破的剑身,透过光给我展示已经卷刃的剑刃:“她的剑锋太圆钝了,这不是使用过度出现的伤痕。”
“这个残缺对她来说是致命的,她的主人因此放弃了她。”
我红着眼眶的神情被结罗尽收眼底。
“这对我们而言就是弱肉强食的一环。”结罗走至我的身旁,轻声道,“走吧,老师。”
弱肉强食……
人形拥有的外貌与人类无差,他们拥有情感与思考,我根本做不到把这种事当做一件自然界的“弱肉强食”来看。
“好……”我眨去眼底的酸意,呼出在肺中憋了许久的浊气,仿佛这样就能宣泄掉心里发堵的感觉,“我们走。”
结罗垂下眼,像是苦笑似的叹息一声:“我的老师,莫非真的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吗。”
“很多时候,老师的反应都出乎我的意料。”
结罗蓝靛色的眼珠与本体的漂亮刀身同色,注视他人的时候,就如同一片汪洋在实质性地在涌动。他看向远处太阳升起的方向,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仿佛在给我顺气。
“不过,我很喜欢老师这些奇怪的地方。”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友:这就是你说的充满爱与眼泪的冒险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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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增名词】
关于【培育者】
对于通过与人形缔结契约,使用人形斩杀食脉者,与其进行升级培育的人类的称呼。
逐渐发展成入行门槛低的高风险职业,职业学名【器育师】。
其中,【器育师】大致有两个分支,分别是【专武】和【习育】。
关于【康特维特】
城市坐标中常常设有器育师协会。名为【康特维特】,造型类似罗马竞技场,神圣感,通常基础配置为【公会大厅】、【栖息所】以及【圆桌】。其中【圆桌】是决斗和切磋用的比武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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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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