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礼是崔筵提早准备好的,魏家人关系简单,喜好也简单。
魏父是寒门状元,一步一步走到长安并和书香门第的魏母结亲。两人是一见钟情,婚后有两儿一女,魏茗清正巧是老幺。
“待会儿回了家,你可要和我亲密点。”桃施紧挨着崔筵坐,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和他十指相扣,“提前演练一下。”
崔筵意外地盯她一眼,难道她不知道魏家娘子并不中意自己吗,曾经为了拒婚,还闹过自尽。但也没开口,就一直让她握到魏府门外。
魏家夫妇早早就等在门口,眼见马车来了,魏夫人用力捏了捏魏父的手,眼神里满是担忧。前日被她硬塞进喜轿的宝贝女儿,不知道如今是何种境地。
崔筵先下了车,才伸手将桃施接下来。桃施这才注意到门口站着的两个中年人,女人浅笑着,眼角的褶皱和鬓间的银丝都是岁月的痕迹。
在妇人期盼的目光下,桃施迟疑地叫了声母亲。又对她身边的男人喊道父亲。
“丈人,丈母。”崔筵牵着桃施的手,另一只手轻轻一抬身后的仆役就将一箱又一箱的回门里抬进去,声势浩大,路过的街坊艳羡不已,都说魏中丞找了一个好女婿。
桃施闻言,在心里嗤笑,一点金银财宝就能博得好女婿的名声,真是容易。面上却一直挂着浅笑,进了府门后,任由魏夫人牵着自己。
魏父和崔筵步子大,走在前面高谈阔论,留下两个妇人在后面说些体己话。
“你两个兄长一个在北边作战,另一个远在江南,实在是赶不回来,你莫要怪罪。”魏夫人紧紧捏着桃施的手。
那魏家女这般刻薄?桃施掩去心里的疑惑,微笑摇头。话不宜多说,怕露。
魏夫人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是她还在怪罪自己,将这桩婚事交代了个底朝天,“……茗清,王府没夫人,若是碰上了什么解决不了的,还有娘在。”这桩婚事是早些年间她外祖父定下的,如今外祖去世,这婚事是拒也拒不得。
“阿娘,我一切都好,你莫要担忧。”桃施正踌躇要说些什么,却看见魏夫人给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就立刻将手中鼓鼓囊囊的囊袋递了过来。
桃施从没系紧的开口处一看,惊讶地瞪大眼睛,金子!全都是钱!
魏夫人说:“王府水深,阿娘帮不了什么,有这些傍身能容易些。”说罢,又拍了拍桃施的手臂。
桃施笑眯眯地将囊袋揣进兜里,“恭敬不如从命,多谢阿娘了。”没想到回趟“娘家”还有这收获。
魏夫人也笑眯眯的摸摸她的发顶,指尖落在桃施今早仓促画完的眉毛上。可魏夫人身边的嬷嬷却狐疑地盯了桃施一眼,在她看过去之前,连忙收敛神情。
暮色渐起,桃施和崔筵被一同引进厢房。她瞅了眼桌上的菜品,无一不是珍品,天上飞的水里游的,甚至是西域过来的葡萄和石榴都有。惊讶张嘴,这魏家竟如此奢华。
“你母家好歹也是个五品之家,收起你的下巴。”崔筵在桃施耳畔低语,吓得她赶紧肃静。
“阿筵和茗清莫要拘礼。”魏父招呼了一句,便不再吭声,他饭桌上不喜说话,都是魏夫人在转圜。
只要看见桃施碗里没了东西,魏夫人便吩咐嬷嬷给她夹,后头那嬷嬷干脆站在桃施身边。桃施吃多了肉,嘴里腻得慌,便让嬷嬷帮她夹对面的苦苣。嬷嬷一愣,停住一会儿才将苦苣夹过来。
“王嬷嬷!”魏夫人斥责的声音吓得桃施抖掉了箸上的苦苣。
被唤作王嬷嬷的人赶紧跪下来认错,“女婢罪该万死,不应该给世子夫人夹苦苣。”她额头点地,弓着腰趴在地上。
魏夫人放下木箸,“茗清吃不得苦苣,吃了是会起湿疹的!她不过只是走了几日,你连这都忘了?”
王嬷嬷抬起头,先是看了看魏夫人的脸,后又对上桃施的眼睛,“方才是世子夫人叫我夹的,奴婢也颇觉意外。”
桃施一愣,她就说这嬷嬷怎么这么古怪,原来在这等着她呢,正在想要说什么,眼前就伸过来一只手。
只听身边的人温声道:“是我爱吃苦苣,摆的又远,所以才让茗清使唤嬷嬷夹了一箸,丈母不会怪罪吧。”说罢就将碗和木箸与桃施的对调。
主位的魏父闻言,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崔筵,“世子养尊处优,没想到也能下得了苦口。”
崔筵弯唇一笑,“苦苣于东市而言是道罕菜,可丈人不也吃得不亦乐乎吗?”
魏茗清即使吃不了苦苣,可魏家的餐桌上少不了苦苣。只因魏中丞出身寒门,儿时食不果腹,都是靠这些野菜才活下来的。这道菜不仅是在警醒他自己,也是在警醒每一个魏家人,居安思危。
魏父愣了一瞬,摸着胡子大笑几声。这段插曲也算是结束了。
魏夫人咳嗽两声,缓缓说道:“苦苣味涩,你丈人喜欢吃,没想到阿筵也喜欢。”她转头朝身后的丫鬟吩咐,给崔筵多带几捆回去。
饭后,桃施赶紧将崔筵拉出这个是非之地,若不是方才他解围,自己这张虎皮早就掉了。
“方才……”桃施想解释两句,却被崔筵打断,“我要洗脚。”
桃施眸光一闪,转笑道:“好嘞夫君,小娘子这就给你打水去。”说罢就急匆匆地去找阿圆打水。
就喜欢这种不问东问西的人。
等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崔筵赶紧朝院子外面走,撑着一棵树的树干,将方才吃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吐到最后只剩些酸水。这苦苣当真是难以下口,方才被他一直藏在舌下。
走回屋内,崔筵低眉发现衣裳的裙摆处沾了些污渍,眉心一皱,迅速走到屏风后面脱衣服,以至于桃施端着一盆水刚回来就看见上半身裸露的崔筵。
“你你你——不是要洗脚吗?”崔筵被衣裳遮住的皮肤白皙,在烛光的映照下还透着亮,一下给桃施看红了脸。
崔筵慢条斯理地整理裈裤,“给我找件上衣过来。”
桃施这才如梦初醒地点点头,跑出门外,没一会儿又折返回来,在里间的衣柜找衣裳。魏府中的布局她还没有藩王府熟,还不如找魏茗清的衣服穿。
崔筵体格大,穿不下小娘子的衣服,桃施只好将那件最大的狐皮大氅拿出来。可就算是这样,他穿的也甚是憋屈,穿出来后的样子逗得桃施咯咯笑。
八尺高的男儿,身上穿着的大氅刚到小腿,因为肩宽,带子还系不紧,胸膛裸露一半出来。好歹还没脱裈裤。
“笑够了没?”崔筵冷声道。
“够了够了,哈哈哈……”桃施笑得眼角都浸出了泪花,连忙将洗脚盆端过去,站在他面前,支着手,“还请夫君抬脚。”
桃施本想着给他洗,却被他拒绝了,非要自己动手,只让桃施去给他沏茶。房间里的茶水又全都被他用来漱口,桃施只好拿着茶壶往外走。
一出门嘴角的笑意就落了下来,还没走几步,从院门外面就窜进来一个人影,是方才的那个嬷嬷。
“奴婢拜见世子夫人。”
桃施点点头,拿着茶壶往外走,只听嬷嬷又道。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夫人差我过来叫你和姑爷去赏月,她特地做了些消食的糕点。”嬷嬷眼尖地瞧见桃施手上的空壶,上前夺下,“打水的杂事就让奴婢做了便是。”
嬷嬷走后,桃施抬头望向天空,果然很美。圆月高悬夜空,银霜落在地上,留下斑驳树影。
不知道又叫她去干什么,桃施叹了口气,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她回头看向还亮着灯的屋子,叫不叫他呢。
屋内,崔筵不知从哪找来一本书册,一篇还没看完门就被打开。
桃施的脑袋夹在两块门板中笑眯眯问他,“夫君夫君,母亲叫你去赏月,你要去吗?”说完,她上下瞅了瞅崔筵,指着他有些滑稽的上衣,“飞雁回家给你取衣服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你……”
“不去。”崔筵头也没抬。
桃施点点头,转身就要走,又被叫住。
“等等,代我向母亲问声好。”
“哦。”
关上门,桃施收起笑容,对着门上隐约的黑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等她联系上组织,没了后顾之忧,早晚把你揍得下不来床!不为别的,就当是她的陪他表演的酬劳了。
“世子夫人,奴婢特意前来引路。”
桃施转身一看,又是那么嬷嬷,这魏家是没人了是吧。
她弯唇一笑,“有劳了。”
嬷嬷提着灯,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问,嘴巴就没停过。
“想当年,世子夫人出生时探不出气息,大家都以为是死胎,还是奴婢发现您还活着的呢。没想到,一晃就十八年了,您也嫁了人。”
哦,是那魏茗清的救命恩人,难怪这么老还不被送出府。
“世子夫人嫁人后性子怎么沉闷起来了,也不讲话,之前您还跟奴婢开玩笑呢。”
哈哈,我跟你有什么玩笑可开。想是这么想,桃施还是抿抿唇,思索半晌回了句,“当家的还是要沉稳些。”
那嬷嬷瞧她的眼神有些意外,后又笑着说了几句好好好。
桃施一眼就瞧见不远处坐在石凳上的魏夫人了,月光下,妇人拿着小刀,不知道在削什么。赶紧快步走过去,生怕这嬷嬷又问东问西的,她若是答不出来就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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