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清醒

方远仁是个很笨拙的师弟。

这是顾星洄对方远仁的第一印象。

自从他跟在自己身边,每天做的事情,就是低着脑袋,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像星云派这种修仙大派多山路,上山下山的路上总有摔跤滑倒的时候,这个看起来笨笨的小师弟也不出声,就自己闷头闷脑地摔在泥泞的山路上,摔疼了,扁着嘴,一副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直到被自己发现。

“摔了怎么不叫我?”

方远仁看着走远了又突然折回来的师兄,心知耽误了大师兄的早课给人添了麻烦,就慌里慌张地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顾星洄把他扶起来,帮他把弄脏了的外袍脱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摔疼了没有?”

方远仁先是摇了摇头,然后迟疑着点了点头。

这小孩。

跟自己刚到星云派一样,处处拘谨,处处小心。

顾星洄轻微逸出些气息,拉起自己的衣角放到他手上,说:“先回去给你上药,以后上下山,就牵着我,如果要摔到了,第一时间叫我,好么?”

清新又凛冽的竹香附着在那块柔软的衣角上,慢慢地萦绕着方远仁。他知道,这是因为大师兄天天到竹林里练剑的原因。

“给、师兄添麻烦了,我以后会注意的。”他先是把手上的一些泥迹擦拭的干干净净,才攥住那片轻飘飘的衣角,想了一会儿,又慢慢地把手往上移,打量着顾星洄的脸色,试探地把手放到了那双已经结满细茧的手里。

顾星洄感到意外,看了他一眼。

“师兄哥哥,可、可以吗?”

小师弟不理解师兄就是哥哥的意思,依旧怯怯地,看起来甚至怕这个动作惹自己厌烦,膝盖并的紧紧的,嘴唇也用力抿到没有血色,但不知怎么的,顾星洄突然就心情很好,甚至还露了点笑容。

嗯。笨笨的,却很讨人喜欢。

“可以。”

顾星洄看到,他的小师弟终于卸下伪装,露出了有些孩子气的笑容。

而后的日子里,方远仁也在与自己的朝夕相处中褪去谨慎和胆怯,逐渐能够与自己亲近,在他练剑的时候,就坐在最前头看,看着看着就垂着小脑袋打瞌睡;在屋舍里时就更是要粘的紧紧的了,不管是做饭还是洗澡;到最后,常常在他的榻上睡得不省人事,甚至连被子都踢掉,露出那段柔软莹白的手臂和肚皮。

原本还兴奋地翻看顾星洄记忆的丝线们纷纷摆动着,甚至有些扭着身体离开,仿佛看到了什么很晦气的东西。

这一点变化逃不过两人的眼,秦沫咳了好几下才咳出喉咙里的血气,欣喜地喊着:“方公子,方公子你看,师兄身上的气息都平和了不少!”

围绕在顾星洄身上的丝线在无声无息中褪了许多,露出他大半个身躯,原本如一粒微尘般的蓝芒逐渐扩大,像一颗冰珠子一样,悬在顾星洄的心口。

“星洄……”

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方远仁呢喃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他靠靠近,提议道:“那些丝线都很害怕星洄的蓝芒,我们能不能在他的剑意里注入灵力,帮他一把?”

秦沫思索不到片刻就同意了,他身形一晃就出现在了顾星洄身前,双指成剑,道:“我与师兄同为剑修,先让我来试试吧。”

秦沫指尖凝出了和顾星洄一模一样的蓝芒,方远仁一看就心就松了大半,说:“真是太好了,你的修行与星洄同宗同源,定能助他唤醒剑意。”

“是,秦沫当尽力。”

丝线对外来人的靠近很是不满,弓起身子,将身体弯折成好几叠,齐刷刷地指着秦沫,迅疾地绕上他的小臂大腿,下一秒钟就要将他淹没。

一股由几百根丝线扭成的巨大圆柱体蓦然出现在秦沫的脑后。

方远仁内心一凛,疾呼:“低头!”

秦沫下意识地照做,心有余悸地在丝线即将淹没他时,将指尖点在了顾星洄的蓝芒上。

“成——”

了字还没出来,秦沫就蓦地吐出一口血,被远远地抛开,摔在地面上。

顾星洄的剑意仿佛被激怒了,将秦沫的剑意蚕食了不说,还荡开一圈又一圈的蓝色波纹,誓要烧毁一切冒犯它的生灵。

“不行、方公子……”秦沫在方远仁的搀扶下坐起来,苦笑着解释:“师兄的剑意霸道,只听师兄一人的,别的剑意靠近它,都会被当做挑衅。”

原本如同心脏大小的蓝芒发泄完后就急剧缩小,开始变得灰扑扑的。那些方才被烧了个措手不及的丝线们又像游移的蛇群,阴暗地靠近,吞噬着顾星洄松动了些的表情。

“方公子你干什么去!别去!没用的!”

秦沫来不及阻拦,眼睁睁地看着方远仁速度极快地靠近了顾星洄,像是飞蛾扑火般,整个人淹没在丝线中。

方远仁不是剑修没有剑意,只把灵力引到指尖,逐渐向顾星洄的剑意靠近,斩钉截铁道:“剑意不行的话就试试灵力,把灵力注入到剑意里,说不定一样能行!”

“不行的!”秦沫心胆俱颤,说出来的话都像风中飘洒的落叶,抖得不行:“灵力在剑意面前就如螳臂当车,只会被剑意吞噬!方公子你快停手!剑意此时没有师兄的操控,怕是会伤了你!”

“伤了我就伤了我!”方远仁提高音量,满是坚决:“只要星洄能活下来,我什么都不怕。”

再不听秦沫疯了一般地阻拦,方远仁把心一横,在身后丝线即将绕上自己脖子的时候,指尖点在了那点微弱到快要熄灭的蓝芒上。

秦沫睁大了双眼:“不要!——”

方远仁立即感受了不可抵挡的怒火。

那点剑意像是在自己的指尖沸腾,不过片刻,相连的指尖处就血肉模糊,可见白骨。

更要命的是,剑意在蚕食了方远仁的血肉后,甚至还沿着灵力的方向,冲进方远仁的经脉中,似乎要将方远仁的经脉活活搅碎。

“唔——”

剧痛让方远仁弯下身子,鲜血不可抵挡的从嘴角溢出,但他的目光依旧温柔又坚定。

星洄。

如果能用自己一命,换顾星洄一命,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不可思议的是,那一圈毁灭般地窒息感过后,蓝芒竟然安静下来,接受了方远仁的灵力,甚至还绕着他的食指飘了一圈。

秦沫嘶哑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愈发明亮的剑意焚烧了大量的丝线,顾星洄的表情重新松动下来,闭着眼,甚至还有几分放松和愉悦。

“……夫君。”方远仁缓过这一阵剧痛,虚浮地靠在他身边源源不断地将自身灵力注入剑意中,几乎在恳求他:“快些醒过来吧。”

大量丝线的焚毁让顾星洄停滞的记忆快速翻动。

那个小尾巴师弟一下就长大了,因为一直被用心呵护的缘故,面容姣好,唇红齿白,每次看向他的时候,目光中都带着自己不知道的依恋。

一切荒唐而又顺理成章。

只记得是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狭窄的床榻,炙热的怀抱,原本只是哄慰着因为害怕躲在自己怀里的师弟,却没想到——

顾星洄只记得,怀中皎白的月,最后像那晚的夜雨一样,潮湿绵软。

两情相悦是怎么都瞒不住的,很快,顾星洄在挨了灵源一顿打后,脚步踉跄脸色惨白地跌撞进了方远仁怀里,用力地握着他的腰身,告诉他合籍大典的时间。

那是声势浩大到惊动了整个修仙界的合籍大典,星云派的筵席办了整整半月。

合籍当天,一向喜欢素色的方远仁换上红色喜服,在万众瞩目下,万分期待又满怀信赖的,把手放在他了手心里。

先前一直模糊的画面终于清晰。

原来那只布满了细茧的,粗糙的剑修的手,是自己的手。

原来,自己一直都是方远仁的道侣,只是自己忘记了。

这样,就再也不用考虑回去后要把阿仁还给谁,一直隐隐自责的念头也在此刻散的彻底。

原来阿仁,很早以前,就是他的,现在也是他的。

发自心底的喜悦冲刷着每一寸骸骨,原本就亮的蓝芒一瞬间膨胀到刺眼。

“噌——”

是照夜出鞘的声音。

照夜带着夺目的剑芒,搅动周围平静的空气,带着伶俐的剑气,呼啸着,以不可抵挡之势,朝尖叫着后退的丝线斩下。

阴恻恻的丝线根本不是照夜的对手,很快就像一团理不清的麻线一样,东倒西歪。

没了丝线的干扰,过往再也困不住顾星洄,无论是后来自己的身亡,还是门派的倾颓,都无法拦住顾星洄脱困的脚步。

此后种种,皆为序章。

在照夜行至身前的一瞬间,顾星洄猛地睁开眼,挣开了束缚——

剑落,新生。

秦沫早就体力不支晕倒过去,小白带着小狐狸用爪子抓着要死不活的丝线玩,把它们扭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万道剑芒下,方远仁跪坐着,怔怔地看着斩尽所有丝线,朝自己缓步走来的顾星洄。

顾星洄脸颊上还残着血迹,他微微偏头,弯起指节把那点颜色抹去,直勾勾地看着方远仁。

“阿仁。”

声音是哑的,听得出来在极力压抑着,却压抑不住这两个字里翻涌的情愫和久违的温柔。

“阿仁。”

顾星洄走到身前,又唤了他一声,半蹲下来。

这样的声线,方远仁再熟悉不过,是他的道侣,顾星洄的声线,是顾星洄没忘掉自己前的,包含爱意与纵容的声线。

心跳的轰鸣盖过了一切。

“星洄……”方远仁望着他,眼泪倏然而下。

顾星洄没再说什么,只是抓着方远仁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一点点地感受着,汲取着他的温度。

“我回来了,阿仁。”

顾星洄将方远仁拥入怀中,让两颗心亲密无间的贴在一起,汇成同一片浪潮。

有力的吻落在额间,又游移到唇上,顾星洄用力地圈着他,手臂用力将他打横抱起,随手将照夜收回,踩着璀璨的剑芒一步步朝前走去。

“阿仁。”

顾星洄的每一句话带着失而复得的欣喜与珍重,道:“我们出去,马上离开这里。我保证,再也不会叫你,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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