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无尽的海天之中，流光溢彩的黑色蝴蝶盘旋在海面上方，曜灵拿着手里的一串烤鱼，倚坐在黑色流苏阳伞下，疑惑地看着秦橦在——
编鱼篓。
六翼妖蝶的凌刃幻化出的鱼篓结实，有六翼自身的妖力相缠绕，定然能阻挡这些妖鱼的啃啮，再加上他的法术，虽不足以在海里待过久，但破阵肯定是没问题的。
六翼凌刃化形极快，只一会儿，一个巨大的鱼篓便已成形，他二人进去绰绰有余。
曜灵扶额，低头看手里的鱼，这鱼还没吃上两口，自己就要往鱼篓里钻，深觉一世英名毁于今朝。
不由嘴角抽抽：倒也不必如此。
曜灵厌恶海灵，十里外感知到海灵立马就会绕道走，初始秦橦还以为他只是闻不得腥味，后来发现并非如此。
一来当时国师大人鱼肉吃的挺香，二来他对着人间偶有出没的海灵杀气不似做假，虽克制的极好，但他秦橦身为国师第一追逐者，怎会察觉不出来。
这是他记录在《辽昌国美人国师喜恶大全》里的重要一条，并牢记于心。
既然死后还是如此厌恶海灵，那这鱼篓便不光是保护自己不被鱼咬的缺胳膊断腿，还顺带着得把那些妖化了的鱼可保护起来，万一他们还有救就被曜灵一袖子送上西天，也怪冤。
秦橦觉得自己即便当了鬼，也还是大善人。
眼下，两篓编完，鱼也吃的七七八八，可以准备下海破阵了。
曜灵走出阳伞，看着眼前比自己略高的鱼篓，表情略微有些一言难尽，但倒也是极力克制住了，道：“法子，甚好。”
“只是阿橦，你还得再多做一个篓。”
“为什么？”正要钻入鱼篓的秦橦一顿，怎么又多了一个。
“妖蝶也得下水。”
“······”
这得多大的篓才能装妖蝶？
他一脚踩在自己的鱼篓里，看着手上的凌刃无从下手，突然脚下一空向海中坠落，他踉跄着抓住鱼篓。
硕大的六翼妖蝶在眼前化形。
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娃娃扇着黑色的小翅膀出现在眼前，一双漂亮的眼睛闪闪发亮，眼角圆圆，瞳眸黑得摄人，无邪又剔透，此时他正一手抓着秦橦的鱼篓，并用带着孩子的奶音乖巧喊道：
“两位大人好。”
秦橦有些潦草地坐在鱼篓里，上下打量幻化成人型的六翼妖蝶。
孩童的模样，与皮毛颜色相近的童衫简洁利落，黑色中带着些许红绿纹理，更衬得肤白胜雪，比之人间孩童更精致了几分。
额间碎发隐隐遮住了眉间一点红色妖纹，让秦橦能明显察觉到妖气，不过，妖蝶那故作英姿冷酷的小脸蛋粉嫩肉嘟，令他忍不住伸手想掐一把。
想着，秦橦也伸出了手。
“大人，自重！”
听见蝴蝶的奶音，秦橦不自觉笑起来，道：“小屁孩，来捏一下。”
“大人！”
见秦橦一副无赖模样，蝴蝶拎着鱼篓飞到曜灵身边卖惨，却听曜灵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巴子上这么多肉。”
好像很好捏的模样。
“啊！大人您乱说！”
蝴蝶立马双手抚上自己的脸，拎住秦橦鱼篓的手松开。
只听一声惨叫，秦橦坐在鱼篓中从半空落下。
呼吸间，一扇巨大的黑色翅膀从天而降。
“大人！”
蝴蝶向下俯冲，黑色的翅膀流光溢彩，扇动平静无波的海水，在湖面上方卷起垂直下落的鱼篓。
刹那间，只见水中数十只被妖化的鱼，张着血盆大口冲出水面，向着即将到嘴的食物露出尖锐凶残的獠牙，蝶翼振翅一挥冲向天空，与那些食人之鱼擦边而过。
上下之间，秦橦觉得坐在鱼篓中，谈不上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蝴蝶愧疚地看着秦橦，说：“两位大人要下水的话，我可以撑大翅膀护着你们下去。”
秦橦立马应允：“好。”
看看自己奇丑无比的鱼篓，再看看蝴蝶自如灵巧的翅膀，多犹豫一刻都是对孩子的不尊重。
“小孩，没想到你能下水啊。”
“大人叫我小六就好，修炼到六翼之后，翅膀上的凌刃可防水，下水不成大问题的。”
不错不错，不愧是妖王身边的传奇蝴蝶，上天入水无所不能。
秦橦又看向曜灵，有些气恼：“你是不是早想到和小六一起下海，故意看我在这里编鱼篓子？”
曜灵从鱼篓里接出秦橦，有些无奈：“我也是刚知道小六可以下水。”
“骗鬼。”
在曜灵的搀扶下，秦橦从鱼篓中跳出来，顺势将木剑上剩下剑上剩下的几条鱼递给小六，“幸好还剩几条鱼，吃完我们再下海。”
小六眼睛放光，咽了咽口水，接过烤鱼，却是斯斯文文地吃了起来，秦橦摇头：“这么小的娃娃就被你拿来奴役，可真是忍心。”
曜灵讶异，一脸黑线，瞅着乖巧过了头的小六，明明这死蝴蝶化形的目的就是最后几条烤鱼，冷哼一声说：“他也500多岁了好吧。”
看秦橦对着蝴蝶老父亲一样关怀的眼光，他忍住没说，六翼这小子当年野起来烧山称王的时候，你师爷爷还没出生呢。
“那又怎样，妖蝶存活极难，活到500岁的小六一定受了很多苦。”
“······”
鬼域白莲圣母。
小六吃得斯文，但速度一点不慢，根本不耽误下海的事，吃完手中的几条烤鱼，嘴甜的还不忘夸奖厨艺，听得毫无厨艺的秦橦心花怒放。
下海前，小六的翅膀慢慢变大，右翼缓缓包住了两人，左翼依旧在半空中扇动，先前秦橦捏的那些鱼篓子被重新缓缓吸上了翅膀，变成一层淡淡的凝膜。
“二位大人，小六准备下海了。”
说罢，小六的左翼包住右翼，三人像蚕蛹一样被缓缓拢上，凌刃似薄膜一般包裹住三人。
“下去吧。”
曜灵应声后，一束幽蓝色的火焰出现在下方为小六开路。
水面波澜不惊，待入水后秦橦才发现，真实的海底早已经满是鲜血，幸而小六的凌刃化为屏障拢住了三人，不然定被糊一脸的血。
定睛入眼，海底所有的生灵都如方才的食鲛鱼和爪鱼一样杀红了眼，身上皆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四淌，感知到三人下来，更是不停向此冲撞而来。
幽蓝色的火焰照亮暗红粘稠的海底，诡异又可怖，眼前是密密麻麻的生灵，可目光所及皆是厮杀：
这边食鲛人刚扯下海星的一角就被成年鲨鱼吞下肚子，那边成群的小丑鱼张着长长的尖牙，对已经肚皮翻上天的千年墨鱼一阵狂咬。
血液越流越多，刺激已经癫狂的感官，相围的生灵越来越多，又是一阵不分敌我地啃咬，不过片刻刚才关注的墨鱼与成年鲨鱼就已经尸骨无存，此时，海底没有生存法则没有赢家，只有鲜血在继续扩散。
蝶翼后，三人的脸色都算不上好看。
莫说小六隐隐有要作呕的趋势，就是秦橦，饶是在鬼域见惯了大场面，此时顶着具死人尸体都觉得产生了根本不存在的生理性不适。
这海里，怕不只是单纯的阵法。
曜灵一言不发面沉如水，却见小六下方开路的火苗愈发旺盛，蓝色火焰幽幽，在鲜血中如地狱鬼火引着三人急速地向大海深处下沉。
越往深海处，周围杀红眼的生灵也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遍目的尸骨，浮荡在更深层的水底。
终于，三人“着陆”了，是一个由青石砖铺成的小桥。
附在蝶翼上的屏障缓缓分离，凌刃凝成膜单独包围了三人，小六的蝶翼也彻底收起，如同一个普通的六岁娃娃站在两人身边。
“这是哪里？”
小六试探地在地上踩了两脚，又往前走了几步。
明明是海底，却有地有桥有房屋，四周躺着的不是人的尸骨，且与上层海域厮杀的鱼类生灵不同，他们有着奇形怪状的四肢，比人更长的躯干，至于头骨的模样更是千奇百怪。
“海灵？”秦橦蹲下，小心看着身边的白骨，疑惑问。
曜灵点头，望向城内：“嗯，海灵的都城都建在深海处，目前我们还在南海。”
他向两人解释道：“南海海域辽阔，海底分布八大城域。”
曜灵指向桥对面的阁楼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醉澎润’三字，说：“这里应该是‘澎润都城’，五大城域中最靠近无涯海的都城”。
澎润都城，南海八城之一，占地千里，常居鲛人、夜叉等海灵，因临近无涯海，远离人族与妖族，鲜少被得知。
“那是赤瑙珠？”
远远地，秦橦注意到城门口的灯笼极其眼熟，走近一看，竟果然是六颗巨大无比的赤瑙珠被悬挂着。
秦橦不可思议，这纹路与光泽，是赤瑙珠无疑。
当初自己魂魄不全，竹屿老头便是求得此珠替自己治疗，那珠子不过枇杷大小，便可镇魂安魂，而眼前灯笼大小的六颗赤瑙珠被随意挂在城门口，真是叹为观止。
“赤瑙珠是深海万年珊瑚修炼的尸体，虽然数量不多，但对于海底大都城而言，并不是难得之物。”
“澎润盛产各类瑰丽珠宝且益于修炼，可惜离人间太远，偶有通商，所以才显得物以稀为贵。”
秦橦点点头，避开飘向自己的尸体，抬起下巴向里指去，问：“进去看看？”
关于海底，他所知不多，世间与此相关的书籍都少之又少，眼下，进城才能更了解发生何事。
“有必要进去看看，跟紧我。”说罢，曜灵径直牵住他的手，“里面危险。”
秦橦手指微微蜷缩，却没有挣脱。
小六小小的个子，视线正好就直视两人牵手，一时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顿时觉得自己比身前的鬼火还亮眼。
三人同行，自己竟是如此碍眼。
鬼火引路，三人并排走进被鲜血弥漫、飘满白骨的死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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