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轻触,触电一般脑海中噼里啪啦闪过许多画面,秦橦有一瞬间的恍惚,抓不住看不清,走马观花地掠过一些云里雾里的场景。
秦橦紧张地握住剑柄,他眼神示意曜灵莫轻举妄动,而后自己缓缓抽出插在门框里的剑,却不敢使用一丝一毫的烬幽之力。
剑身微颤,他凭借着魂魄与剑的联系缓缓感应,丝毫得不到回响,仿佛一声呼喊传入深渊,不见底,也不知底在何处。
仙剑果然是仙剑,秦橦感受到了差距,靠,他被自己的剑甩得影子都看不见了。
塔外,蝶昭负手站在门口,额头间的妖纹亮眼,眼神中尽显癫狂,他轻轻开口:“这一会儿,三个幽冥鬼?”
“是,一个时辰解决了三个。”鲸宕低头,毕恭毕敬地站在侧后方答。
蝶昭点头,指了指锁妖塔,重复这一个时辰问了十来遍的问题:“你说,那个刚进去的幽冥鬼是不是很厉害?”
“是,确实强,极有可能最后是他被炼出来。”
“好啊,真好。”
蝶昭巴掌大精致的脸上露出极为不和谐的笑,刚刚曜灵在还有所收敛,此刻毫无顾忌,直至取出紧贴左胸的银铃,表情才趋于缓和,他用脸蹭了蹭银铃,喃喃道:“均哥哥,我们快了。”
** ** ** **
塔内,秦橦举着剑满面愁容,曜灵方才摒去了与长情打斗的三只幽冥鬼的鬼气,不光塔外的蝶昭与鲸宕无法感知,连长情也无法感知。
斗志昂扬的剑此刻与死剑没有区别。
至于塔内别的小鬼,畏畏缩缩不敢出来,便由他们去了。
作为生了剑灵的仙器,打架打到一半被强行停下的感觉可不好受。
此刻,剑身嗡鸣,剑柄处被曜灵方才的细线缠绕,抑制着作不来妖,但它凭借剑中蕴藏的强大灵力却无法压制。
“你说,它都是仙器了,剑灵灵识恢复,怎么还不与我解绑?”
奇怪得很,这剑也不像很瞧的起他的样子,不然也不会一直对他释放剑意,内里纯正剑气灵力如汪洋大海,与以往截然不同,若不是与长情依旧存在感应,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找错剑了。
“我是不是得感谢它对弱小不争气的我不抛弃不放弃?”
仰天长叹。
甚至由于剑灵过于通灵,他都疑惑这剑是不是自己偶然得到际遇恢复灵识之后跑到了失洲。
“它喜欢你,”说着,曜灵在剑间轻轻弹指,长情瞬间安静下来,“你看,安静了,没反驳吧。”
秦橦:“哦?真的欸。”
长情:“······”
怕不是傻子吧。
对着一柄剑施压耍赖,鬼帝也是够不要脸。
不过,在曜灵弹指一瞬间,两道强横的灵力相冲,秦橦脑海中又闪现出几场与方才相似的难以捉摸的画面。
他摁了摁眉心,将这接连两次出现的奇异感说了出来,两次片刻的晃神以及没有捉住的画面片段,导致他说的也很模糊,只是曜灵却是心中一凛,眼睛微眯,声音似云似雾,低哑氤氲:“是吗?”
此刻秦橦脑子里一团浆糊,没有注意到身边曜灵的一丝不自然,只想握住长情带来的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然这些记忆就像握在手里的沙,越是用劲,越是握不住。
片刻后,他放弃了,手撑在二楼厢房的门上,再敲敲使用过度的脑瓜子,决心还是先不为难自己。
曜灵:“我们出······”
秦橦:“我们进······”
两人齐齐开口。
说着,秦橦已经随手推开厢房房门,欲提剑而入,然一脚踏入,他才回味过来曜灵刚刚未说完的话。
出,出去?
陡然间,腰间一道莫名的力道袭来,长情亦是作劲往前一冲,他一个踉跄冲进了厢房内,房门被突然拍上关紧。
曜灵还在门外。
几个呼吸后,曜灵依旧没有推门而入,秦橦目光微沉,恍惚的思绪聚拢起来,两人分开了。
曜灵说要出去。莫非此屋有异常?秦橦又在门口等了片刻,没有等到曜灵推门进来。
不应该呀,莫非以鬼帝之能也无法突破?
好在方才一直不安分的长情有自知之明,突然安静不再躁动,甚至他还能隐隐感觉到来自此剑的一丝丝愧疚与期待,没料到仙器竟然有如此纠结的情绪,使得他那即将出口的骂声一下子梗在了嗓子眼。
秦橦嘟囔:“什么玩意儿。”
坦白说,曜灵独自一人在外没什么好担心的,至于自己,入了这奇怪房间,也只能自我安慰:打出鬼域后,便事事依赖鬼帝并不见得什么好事,再说,他此刻手中还握有仙器长情,自己在这屋内真遇上什么危险,小破剑总不见得见死不救。
待他再回头时,房间却突然间变了场景。
** ** ** **
门外,曜灵看着房门‘哐’地一声合在自己跟前,一阵头疼,刚刚阿橦和自己说什么来着?
进去?
不,前一句是:
“脑海中有无数的碎片闪现,有些还似曾相识······”
该死,果然应该把他拉出去。
这锁妖塔曾经是给妖鬼等邪物所造之地,一屋即一阵法,他忍住口吐芬芳的冲动,压着性子徐徐以法力推门,但这门将法力吸的干干净净,却是一动不动。
曜灵不动了,再继续给它输送法力也无用,只会被吸收并施加在阿橦身上。
这阵由外破的唯一的办法,大概就是硬闯了,硬闯彻底破阵,可里面没人倒罢,里面他的阿橦法力微弱,他从外硬闯,只会连人带阵给毁了。
半响后,曜灵终于在如风怒卷的无奈与慌乱中寻到一丝理智,他一脸愠怒看向一楼的石碑,碑面上若隐若现的仙气肉眼根本无法察觉,但他门儿清,仙灵之力的威压便被封存在大石碑里,虽未曾直接施放,却存在于塔里地每一个角落。
幸而长情一同进阵,曜灵内心笃定秦橦一定能破阵,只是,只是这房间······
他抬起眼,房牌上三个小字:忆往昔。
忆往昔,他的阿橦会回忆起哪一段往昔呢?
曜灵面不改色,内心咆哮:完犊子,进锁妖塔是他妈的个巨大错误!
*** *** ***
房间内。
秦橦眼前是一片汪洋,血流成海,他蹙眉,面对这陌生的场景,竟然觉得似曾相识。
汪洋海边,是征战之后的乱石嶙峋。狂风大作,乌云漫天,各类奇异形状的尸身倒在海岸边,鲜血顺着海岸线缓缓汇入大海,海浪汹涌而来,将临海的尸体拖入更加无尽的黑暗中。
就像是,把澎润都城的场景再现了一番,更为惨烈,更让人心惊,尸体漂泊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上,看不见头。
他执剑站在一棵参天大树下,心中暗忖,这应当是幻境,他被搅得心绪有些杂乱,眼前没有幽冥鬼,没有要斩杀的对象,只是大战后的一片狼藉。
这与自己何干?他生前死后从未到过海边。
这可怖的幻境,阵眼在哪里,如何破阵?
他凝神往前走了几步,血水上涌,打湿了他的裤脚,一脚下去,软乎乎得打滑,踩在了死鱼身上,再一脚,硬邦邦得搁脚,分不清又是踩在了贝壳还是蟹壳上。
离大树远一些,视野更加开阔了,海域中红色成为主色调,没有所谓的海天一色,天是黑的,海是猩红的,交汇之处一片黑暗。
而那棵树,远看终于看清了全貌,是仙玄前院生长的不知岁数的老梧桐。
秦橦霎时惊讶,看着老树竟然片刻失神。
他在树下长大,向大树倾诉秘密,与大树分享了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这是陪伴他二十五年的树。
秦橦些许恍惚后立即回过神,却还是晚了一步,心中暗忖不好,犯了幻境中的大忌。
阵眼没找着,却被幻阵攻了心。本以为阵法会攻其执念,没想到竟是一棵古树让自己分了神,秦橦重新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小心观看四周。
海水中的亡魂觉醒,脚下的海鱼被鬼魂附身扑腾了两下后又被他立马扎死,天地间此起彼伏的呜咽声,各类小鬼从海里翻涌出来向海岸边而来。
手中的长情嗡嗡作响,仙灵之力非常自觉地向对面施压,已经迫不及待与之一战,生了剑灵的长情很是好战。
本想着平和一点寻到阵眼破阵,但如此看来,似乎难了。
海水肆虐,升起一道铺天盖地的水墙,尸体白骨遍布在水墙中,向岸边席卷而来。秦橦仗剑立于树下,无师自通地掐出一道诀,巴掌大的诀在跟前骤然腾起屏障,挡住眼前的尸山血海。长情悬于头顶,挥出的那一瞬,灰压压的鬼魂群中被斩出一道明亮的裂痕。
秦橦来不及反应自己下意识掐出的诀是如何出现在脑海里的,反正消化一个怪异之事也是消化,消化十个怪异之事也是消化,他打出了鬼域就没遇到正常事情,此时也算是见怪不怪,干脆当做如有神助。
长情自带的仙灵之力本该令小鬼心生畏惧,但此刻在混乱的幻境中,鬼魂却都是前仆后继停不下来。
可是,锁妖塔中明明只剩下十三只幽冥鬼,此刻扑面而来的鬼怪按理来说不过是幻像而已,但在鬼域待了这么多年的秦橦知道,他们自带的烬幽之力真实万分,一点不做假,就是真是的鬼怪啊。
一剑又一剑,仙器给鬼魂带来的伤害是毁灭性的,魂飞魄散不是玩笑。
幻境真真假假,最忌讳的就是把假的当成真的,不知为何,他看着眼前成片的鬼魂,秦橦内心竟然抑制不住涌起悲哀,他手下的动作不停,一人对抗着万千鬼怪。
天空中电闪雷鸣,厚重的云层后面似乎有无数双眼睛看向这里,耳边似乎有晨钟暮鼓般悠远绵长的声音,声音逐渐嘈杂,如咒语一般把他压得窒息。
直至天地间的呜咽声清晰起来:
“不甘啊!”
“东海,何至于此——”
“······”
一声声,一句句,是流转在海天之间的控诉,他抓住了一些声音的尾巴,却听不真切。
海中腥风掀起他身前的长发,他微垂眼睫,眸底泄出一丝恍惚,握住长情的手微微发抖,这剑难以再下手。
幻境搅得他难以自控,心不静,剑不稳。
环境诡异得紧,这海像一个破漏的无底洞,无尽的鬼魂从中冒出,张牙舞爪地向岸边扑来,他们不知来处,不问归处,像一阵被席卷而来的风,肆虐岸边。
秦橦吃劲,混乱之下纰漏百出,顾前不顾后,无论是诀,还是剑,都在乌泱泱的尸海战术下落寞下来,如螳臂挡车一般,被狠狠碾过。
刺鱼骨叉带着迸溅的血液穿过秦橦的胸膛,一瞬间竟令他神智清明,低头,穿过身体的鱼骨滴着鲜血,血一滴滴落入大海,汇进早已染了色的水中,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是他。不,里面的人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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