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因为陆离是陆无的妹妹,大家都是在外面抓尸人的,陆离上山老是摔跤也是因为这回是第一次出去抓到个假装尸人的养尸人被旁边的尸人攻击撞到石头上摔瘸的,大家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
过了许久雨也停了,一行人赶着夜路上山,陆离被留在了林间小屋。
天黑后,林中寂静无声,陆离守着油灯趴在桌子上等,正昏昏欲睡时屋内的一口棺材发出一些响动,不多时从里面突然翘出两条腿来搭在棺材沿上,而后爬出个白发老妪来,那老妪下到地上后也不正常走路,像个歪着身体的僵尸,她闭着眼睛走到陆离跟前。
陆离抬头看着她:“你为什么要睡棺材里?”
老妪挣开一只眼,“你知道我是人啊?”说完她又闭上了,说是懒得睁眼,说会儿话她又得回棺材里睡觉。
老妪说她一个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与其死后让后人办丧事,不如现在就给自己选好,这棺床是她十年前手脚还有劲的时候自己打的,料子那么好摆着也是摆着,睡了几年甚是舒坦。
老妪又爬进了棺材里,把暂时替代棺盖的防蚊床帐理好:“我死后躺里面肯定是没意见的,后事还是自己给自己办的最合心意。”
陆离看了一眼叮在自己手上的蚊子,吸到血后肚子还没开始胀起来就突然飞起来又突然掉下去。
我也想去死,也不想挨打……
陆离趴在桌上睡着了,等再睁开眼时……
“醒了?怎么睡衣箱里?”
裴应阑辰时就来了,陆琼华说别乱动时他还不信,陆离四肢抵住衣箱四周根本拔不出来,好不容易等到人醒了才给拔出来的。
他想把人放下,结果陆离不松手,“昨天不是跑了不理人吗?现在又变黏人精了。”
“怎么不说话?”
“明天一早要进宫就不能送你去书院了,赶紧换身衣裳练功,我看你挺多同学都乐意找你的,昨天回去路上都还有几个人拦马问你,家里人也没什么官职,倒是胆子大,问我是不是欺负你不送你回家,但是她们盯我得眼神怎么那么奇怪?”
陆离这时就有反应了,耳朵红红的把脸埋起来。
*
学官放好卯册正准备起身关门,一只脚从上面的小门插了进来,“还有一个。”
“一早上没见着你,都到点了还以为不来了呢。”学官把笔递给陆离,让她在自己的名字上画个红圈,“明天早起考校。”
陆离扛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书院,画完卯又去斋舍放行李。
这两天不上文课,而是考进来的学生挨个被学官问候,这里的学官除了管理书院内务还以教授武艺为主,上文课一般让隔壁府学的先生来,上完课就得走。
考校完不合格的学生灰溜溜去了藏书楼,藏书楼只有两层,书册也都是破破烂烂的,一般都是罚抄才去翻要抄的书。
天气转热,荷塘边的几个凉亭和附近有倚栏的廊道都挤满了来吹凉风的人。
有个今日不考校也不住斋舍的几个人互相扶着走过廊道时停了下来,其中一人:“有的人前几天在街上丢人现眼。”
陆离正叼着一块不知道谁分的石头饼剥着带来的阿月浑子,两个干脆的东西混在一起特别好吃,被人站在面前说了后她抬起头来,然后把头伸到倚栏外面:“哕——”
“你!”那人给气得手指着陆离不知道说什么。
陆离:“你什么你,别人正吃着东西呢!乱晃什么?”
那人又说:“吃东西跟我走路有什么关系?”
陆离:“当然有关系了,闻着味谁吃得下东西,出门就出门怎么中途还脱鞋呢,考虑过别人没有?天天吹你那驴蹄子。”
“你——”那人刚一开口,互相扶着走路的几人就被几个从后面来的人蹭蹭蹭给挤开了。
带头的人叫吴虞卉,她说:“樊珑玥,那放狗咬人的是你表哥吧。”
此时的樊珑月听不进去别人说的话,用手指着踩瘪她鞋的人:“郑初晴,你好大的胆子!”
郑初晴一挑眉:“当我怕你?谁家没个当大官的亲戚?”
“瞧瞧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亲国戚呢。”冯澜梦坐下来靠着背后的倚栏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你好大的胆子!’
和樊珑玥互相搀扶的几人赶紧走远了,她们都是穿了大小两双鞋的,大鞋里面塞满棉絮充当大脚,虽然依旧需要被人扶着,但也基本上避免了被人阴阳怪气,家里人捐了钱需要她们来书院读书,这样名声会好很多。
等那群人朝外走后,冯澜梦才问陆离:“你没事吧?”
“没事。”陆离把剥好的阿月浑子挨个放到石头饼的坑上面一口咬下去。
冯澜梦看她眼神呆滞嘴唇发白不放心:“怎么还干呕,南锦你来给她把个脉。”
怀南锦把完脉后又看了看舌苔:“给晒中暑了,就在这儿晾着吧,早上也没看见她去吃饭。”
等陆离脸色正常后周边吹凉风的人也都走了,就剩她们几个在吃零嘴,你一言我一语的。
“我们昨天去看元淑的路上看见你了,姓裴的脾气还挺好,仅限我们问起你哈。”
“我之前还听我堂哥家说他是个狗脾气招人嫌呢,嗯——好像确实也招人嫌。”
“不过你一个人跑去簋街做什么?”
陆离:“不是要闹鬼吗?买点纸钱备着,要真是冤死鬼就给她烧,不是就打一顿。”
其实陆离之前跟她们也不熟,她们之中有的人也不熟,因为书院夜里闹鬼才开始说话的……
*
“哎。”冯澜梦戳了戳旁边被她拉来一起抄书的怀南锦,她们是亲戚,冯澜梦之所以能考进来全靠怀南锦逼迫,说是怕去书院读书被人欺负她才奋发的,但最后家里还是捐了一点钱才塞进来的,和怀南锦这种正儿八经考进来一分钱不花的完全不一样。
怀南锦专心抄书:“怎么了?”
冯澜梦指着趴在角落里的陆离:“她不是老排在你后面吗?怎么也来抄书了?”
模仿冯澜梦笔迹的怀南锦抬头看了一眼,是那个来了之后每次都得研究自己一番然后次次考校文笔都排在自己后面的秦休,每次被审视她都感觉感觉莫名地熟悉,但这些没必要说出来,“逃课翻墙出去玩。”
一旁支着耳朵的郑初晴问:“她不是老翻墙出去吗?”这书院里一半都是考进来的,基本上专于学业,最多看点闲书,像她这么离谱的倒是第一回见。
“这回让好几个学官给逮住了。”抄书抄得两眼发直的吴虞卉说道。
冯澜梦把笔拿起来继续抄书:“我也想翻墙出去玩。”
“你要是看见囚犯尸体不调转头就跑,学官也会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不被抓到。”怀南锦又看了一眼陆离,罚抄书之所以折磨人是因为只有一本,很多人都要互相借阅,上一个人抄完几页之后递给下一个人,中间等书的空档就把已经抄的再抄几遍,而她根本就没翻过书,闷头写完就睡。
“尸体我不怕,可那连头都没有!”冯澜梦说着说着就控制不住声音大了起来,但一想起天黑了大声说话把学官引来就穿帮了,于是小声地说:“还是剖开的!你让我怎么吃肉?”
怀南锦随口糊弄:“那你就不吃那些大肉呗,以前你杀野鸡不还吃挺香的。”
冯澜梦撇嘴:“那不一样嘛,毛是你拔的,内脏也是你掏的,我就是给它一刀。”
郑初晴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堵上:“你们别说吃了!越听越饿!我要吃烧鸡!”
吴虞卉苦着脸说:“等、你们抄完的可得等着,别扔下我。”
“那她怎么办?”郑初晴问角落里的人一会儿怎么办。
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元淑正好放下笔:“等吴虞卉抄完了就去叫醒,留她一个人出了事怎么办?虽然她挺能打的。”
又过了一会儿吴虞卉说:“我还有两页,再抄三遍就完了。”
“那我去叫她吧。”怀南锦刚走过画屏去叫陆离,就折返回来了,仔细盯着上面的绣花,“元淑你过来。”
“怎么了?”元淑走过去一看,那绣花旁边还有几行字,“这前面两句不是隔壁那个什么教书的才子之前写的两首诗里的点睛之笔吗?”
元淑仔细触摸:“这画屏上填补损坏位置空缺的刺绣有点年头了。”
见那边几人蹲下来研究,吴虞卉抄完了也去凑热闹,自己一个人坐哪儿也挺渗人的。
元淑见人都凑过来了,便说出自己之前听到的故事:“我可听说,那教书的……”隔壁那个教书先生身上还有一段故事,他也曾随先生来这里教过书,期间与一位学生相恋并且谈婚论嫁,后来那新娘在成婚当夜穿着喜服消失不见,到处找也找不到,他就悲痛欲绝表示不再踏入这间书院。
陆离在她们开始说话的时候就被吵醒了,她幽幽地说:“他表示不再踏入这间书院前,新娘在书院里的一口井里找到了。”
“吓我一跳。”吴虞卉正听得入神,被背后发出的声音吓得以为闹鬼了。
“然后呢。”郑初晴把耳朵支过去。
陆离说书院里没有井是因为出过这档子事,所有井都被填了,用水都从外面引,每年会在在原来井的位置上长出来一坨东西,说是新娘转世的太岁,那教书先生会将其讨要回去供奉,坚持了十年。
冯澜梦:“这我知道,南锦熟。”
怀南锦说:“太岁又叫肉灵芝,长在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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