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目昏迷的小孩仓促被换了干爽衣服,身形如枕头般短短一截,躺在床榻上衬托得分外可怜。
气若游丝,面无血色,发丝滴着水在枕边洇湿出一个个圆形的痕迹。
活蹦乱跳的幼子不过午后出去了一趟,回来变成如此,周皇后几乎要晕厥过去,刚强的性子支持着她尽量平稳地询问太医,还是显出了几分歇斯底里。
“我儿如何了?”
太医回:“小殿下呛了几口水,所幸救得及时,并无性命之忧。但年岁太小,落水受寒,很可能会发高热,高热对幼儿来说凶险万分,还需多加看护,一旦有不对便即刻喊人。高热过去,才算无事了。”
周皇后一颗急促跳动的心架到半空,高高提起,才慢慢恢复镇定,立即让太医去准备,同时让林姑姑和大太监张春和半步不离守着单天籁。
皇帝在侧殿等候,单琦兰被这一出吓得瑟瑟发抖,也知道自己兴许闯了个大祸,拼命依偎着皇帝。
“皇后,天籁如何了?”皇帝见周皇后出来,当即问道。
周皇后从林姑姑口中听了来龙去脉,压抑着熊熊怒火,“尚未大好,仍需查看后续病情。”她盯着皇帝眼睛一字一句,“皇上可否告诉臣妾,为何天籁无端端会落水?”
皇帝张了张嘴,女儿靠着他的身子抖若筛糠,他硬着头皮,几分心虚:“孩子间玩笑,但天籁是自己跳进御花园的水池,皇后......”
他想说皇后勿要追究,毕竟是单天籁自己落水的,在场谁也没看出来单天籁气性如此之大,说跳就跳。
可孩子只有三岁,难道要怪他脾气大?而挑事的单琦兰下个月即将迎来九岁生辰,小的不懂事,难道大的也不明事理?若不是五公主挑衅霸道,单天籁也不会气到跳水。
周皇后目光转移到单琦兰身上,单琦兰被嫡母含着怒火的严肃眼神吓得就是一个响亮的抽噎。皇帝措辞之际,宫人传报贵妃来了。
贵妃着晋封时的庄重华服,脚步如风,二话不说大礼拜在皇后面前,可见也是从宫人口中问过全程经过,前来告罪:“臣妾教子无方,让五公主养成了娇蛮恶习,冒犯皇上、牵连小殿下,实属大过,请皇后娘娘发落!”
单琦兰见母妃跪在地上,扑到她身边求救地带着哭腔喊,“母妃!”
贵妃狠下心肠,把五公主的头按在地上,“小皇子尚在床榻,为人姊妹、为公主,你怎么好意思逃避?还不快给娘娘请罪!”
单琦兰慌忙跪伏,边哭边委屈:“琦兰知错,请娘娘惩罚。”
周皇后冰冷道:“你知错?错在何处?”
贵妃刚要抢答,周皇后一个警告的垂眼,她便又低下头去。单琦兰绞尽脑汁,“琦兰不该...不该让弟弟去摘花。”
周皇后道:“再想。”
单琦兰:“我...我不该不让父皇抱弟弟。”
周皇后恨声道:“公主四岁开蒙,虽不与皇子一般教习治国之策,但圣人言论、处世之道个个不落。君子怀德,小人坏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你读书四年有余,可觉得今日之事乃君子所为?乃公主所为?乃姊妹兄弟应当的相处之法?好好想想,你这错,到底错在何处!”
单琦兰这才激灵,静心思索片刻,小脸上有了些许愧疚,声音细弱,“琦兰不该为争父皇之宠,排挤弟弟。仗着父皇宠爱,得意忘形,欺凌弱小。”
“还算到点子上。”周皇后轻舒口气,正色教导,声音凌厉,“子求父爱、子求母爱乃是孺慕天性,你一错在放任张狂,未有体恤同情之心。兄弟姊妹间尚自私自利,放诸主仆上下,岂非要压榨臣子奴仆。”
“二错公主之尊,行事处处随心,无礼仪可讲。三错毫无主见,遇事犯错,不加思索,旁人说错,便认。旁人若护,便躲。”
“贵妃认罪倒是没错,当真是教子无方。看来五公主的确需要离开母妃,换个地方重新教导了。”
贵妃赶来就是害怕公主被送离身边,当即乞怜求饶、无比凄凉喊了一声‘皇后娘娘’。皇帝见贵妃示弱,五公主又的确知错认错了,情绪放松,出来打圆场。
“皇后操劳,贵妃公主既已认错,不如再给一次机会,朕相信贵妃定当严加管教,若无后效,公主再放凤仪宫也不迟。”
周皇后没让贵妃母女起来,而是目光炯炯,移回了皇帝脸上。
“皇上,公主不晓事理固然有错,臣妾却还听闻,皇上爱女之心甚重,放任天籁去给公主摘花,以至愤愤落水。”
没有什么起伏,周皇后幽幽讲道。
“难道皇上为人父、为人君,不知‘不患寡而患不均’?帝心有私,臣下不安的道理?”
皇帝一堵,有些讪讪,强作镇定:“朕未曾想到天籁性子竟是如此,他若不愿,说出来便是,朕不会强迫于他。三岁见老,他小事大作,行事极端,皇后该多磨磨他的性子,日后才不会再起风波......”
“父皇是说,此事是天籁的错了?”
一声暗含愤怒的反问先至,单九鼎接到消息,行色匆匆,出现在侧殿中。
单九鼎素来沉稳,难得有如此失态之色,言语间几分愤慨,句句指向皇帝。
“儿臣失态,未通报行礼,请父皇母后见谅。”单九鼎行了礼,直接问道,“天籁生辰未至,说是三岁,却是凑了个整数。吃饭喝水都需要宫人看顾。天籁驽钝,与人说话甚少成句,此事满殿宫人皆可证明,心中不悦,又如何能清楚完整表达?”
“天虽暖,春水尚寒,动物尚且知趋吉避凶,若非委屈至极,天籁何至于跳进御花园水池中。”
“父皇!若天籁有错,也是错在我作为兄长,未能教会他见父皇与五妹妹享天伦之乐要及时避开。”
“住口!”
皇帝当即怒拍桌子,“你是在质问朕吗。”
单九鼎面无惧色,跪了下来,语气却硬邦邦,“儿子不过寒心。”
要说皇帝对哪个孩子最上心,非他第一个孩子莫属。单九鼎的名字也不是按宗室排列起的,而是因为他潜龙之时,分化拉拢朝中势力的关键时刻,恰逢这个孩子出生。
为取信,亦是凝结所有人的力量,他对心腹臣子许下诺言,一言九鼎,便以孩子名字为证。
这个孩子、周皇后,都是一路起伏结伴走来,皇帝宠爱贵妃、偏心不假,但对皇后从无废黜之心,对单九鼎,更是有一种特殊的期望。
单九鼎背负众人期望,自小聪慧坚韧,行事公正沉稳,没叫任何人失望过。
皇帝听他说‘心寒’,当真有种被穿堂风吹过心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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