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温和,渐渐起了橙黄光芒。
牵着春葳回家,一大一小影子被拉得很长,小孩转头,疑惑望着神情恍惚的亲王,圆圆的脑袋上突然亮起一个惊叹号。
他快走两步,一脚踢走绊脚的小石子,露出满意笑容。然后低头仔细看路,偶尔再踢两脚,专心开路,而后面的大人尚沉浸在思绪中,任由他动作,也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侧路人时不时看着他们窃窃私语。
快到瑞王府时,春葳一眼就看见有个人在门口徘徊,欢呼着冲上去,“安叔,我们回来了。”
单天籁回过神,讶然,“你怎么出来了?”
特意出来等人的宦官接住小孩,声音夹杂一丝慌乱,“王爷,周使节来了!”
单天籁明显愣了一下,“二哥?”
小安子用力点头。
“来就来呗,瞧你慌里慌张的。”单天籁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满头雾水,“哦,你是不是因为二哥立了大功,有些诚惶诚恐?没事的,二哥就是二哥,他不是那种发达后会——”
话语在视线扫过绢冠青衣的堂中男人时戛然而止,他甚至持着那根代表国家和使臣身份、沉重的旄节手杖,直直点在地上,单天籁顿时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四处张望,确认这里是他的瑞王府,而不是什么肃穆庄重的谈判场所。
周沉对上他的眼神,微微一笑,以往如沐春风的感觉里侵染了几分霜刀雪剑的机锋,单天籁甩甩头,挥挥手示意小安子上茶,边坐到周沉旁边,心疼道,“二哥不回府好好休息,还到我这儿乱跑。”
周想象过他们见面后许多情形,仍没料中他开头第一句话是这个,笑容多了几分暖意。“没事,我来这里是有要事与你商量。”他注意到一闪而过的春葳身影,“那个孩子就是你从陈州带回来的孩子?”
“对,取名春葳,从匪徒手里救出来的。”
“说起来,要不是二哥自作主张,推荐你去陈州,你也不会遇险。”周沉凝视着他,“你怨不怨二哥?”
单天籁皱眉。
周沉对他来说是个光风霁月的存在,他知书达理、温柔稳重,与单九鼎不同,是没有血缘关系,但凭借人品和学识就折服了单天籁的邻家哥哥似的榜样。
这个关系,类似于崇拜,却比崇拜更加亲近。
现在周沉却问他怨不怨,单天籁有些被怀疑的不虞,反问道,“是你支使歹徒□□,还是你命令大海起风浪?二哥何必急着揽罪上身,易地而处,我要是迁怒于你,那我是多小气的人。”
“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周沉失笑。茶盏升起缕缕热气,模糊了一瞬两人的面容,隔着茶香和水汽,单天籁就听他猝然发问,“二哥来是想求你,你愿意和我成婚吗?”
一口热茶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青年惊天动地呛咳半天,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来不及擦拭就急忙征求,“你说什么?!”
周沉肯定而认真道,“和二哥成婚吧。”
单天籁对上他的视线,意识到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他的指腹摩挲茶盏光滑的瓷面,沉思良久,“你是有什么难处,还是你爹娘逼你成婚,所以需要我帮忙么?”
周沉嘴唇动了动,最终归于一个沉静的点头,“嗯。出于一些考量,正好乘着出使大喜,我想请你与我成婚。如果你同意,明日上朝我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请旨。”
青年大大松了口气,心底溜走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丧气,“果然是假的,吓我一跳。可是,到底有什么考量,竟然逼得守身如玉的二哥都要破例了?”他凑近周沉,坏坏一笑。
周沉半真半假道,“周家有太后、太师、侍郎、县官,出尽风头,陛下告诫过我,我与周浮只有一人能官场得意,不然树大招风,即使陛下念及亲情,其他人也会口诛笔伐,视我等为眼中钉。出使是我一力揽下的差事,这一趟,也是我想以一个竭尽全力的功绩留作告别官场的纪念。”
单天籁越听越不妙,果真就听他淡淡道。
“官场险恶,我做够了官员,也想尝尝当王妃的滋味,陛下要是赏我升官封爵,周浮便一辈子都别想出头,所以,我打算请陛下封我一字亲王王妃之位。”
他有些歉意道,“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青年宕机了一会儿,半天才消化完信息,从放空状态中回过神,却不知霍然想到什么,做贼似的小声道,“二哥、二表哥,你有没有和外祖父谈过,我们......”他憋红了脸,挤出几个字,“我们这样不算□□吗?”
周沉一愣,“你叫我什么?”
单天籁很为抓不住重点的二哥着急,加重语气急道,“表、哥!二哥你明日上朝敢请旨,下朝我就能去给你收尸,你会被外祖父打死的!”
周沉失笑,温和地看着他,“我能顺利出使,大半归功爷爷推波助澜。你外祖父一生位高权重,你可别把他当一般的老人家看待。”
单天籁眨眨眼,脑子里老爷子乐乐呵呵,带着他偷鸡摸狗的模样挥之不去。他想了想,“要是我不答应,你会怎么样?”
挺拔如松的男人并不即刻作声,双手拔掉固定的簪子、取下绢冠,随意拨弄,一头黑发便倾泻直下,松松挽在脖颈和肩膀的交界处。青衣素雅,气息柔和得像拂过静湖的一缕秋风......一切的一切,都恰到好处,变回了没有丝毫攻击性,单天籁熟悉的二哥。
单天籁脸色不禁跟着放松下来。
周沉微微一笑,像是单纯卸掉了沉重的装饰。如他记忆善解人意的二哥那样,道,“没有关系,你为难的话就算了。”
单天籁顿时也如周沉预料,热血上头拍胸脯保证,“不为难!二哥尽管去做,我信得过你,而且我也是周家的一分子,能帮的地方我一定会配合。”
周沉垂眼遮住几乎破土而出的喜色,听不出异样用鼻音应道。
“嗯,谢谢你,天籁。”
“可是——”周沉的心随青年的话倏地提起,他迟疑道,“皇兄那边......”
周沉的心放回原处,沉稳安抚对方,“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陛下不会反对的。”
“原来是这样。”单天籁坐了回去,一如既往和他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神态轻松,日常而亲昵,恍惚间,周沉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感觉身体里栽下的种子在快速生根发芽、抽枝长条,为即将成功的喜悦而颤栗得难以控制。被包围的猎物却尚不知情,犹自欢快地奔向伪装成巢穴、铺天盖地的藤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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